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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小马市,满城飞絮。
谈易从医院出来,听见身后有人在叫自己。
怪了,这都能被认出来。
谈易循声回头。她长袖长k包得严严实实,硕大的医用口罩遮住了她三分之二的脸,只露出一双圆眼睛。
刘磊开着车从医院大门口驶出,速度放得很慢,他从车窗探出头,目光上下顺了谈易正面一遍,惊喜地拍了拍车门。
“还真是你?”
谈易哂笑——敢情他只是试探地那么一喊。
后面还排着一溜车,刘磊没法停下来与她慢慢寒暄,便抬高音量:“先上车!”
车已经停到了跟前,谈易只得拉开门坐进副驾。隔着口罩,谈易都能闻到车载古龙水的浓烈气味,她把窗户打开,这才说:“好巧。”
刘磊说:“嗨,是巧啊!谈谈,你这么多年都没变,扶风弱柳的,我光看你背影都能认得出来。”
谈易笑笑,瘦子满大街都是,刘磊真是火眼金睛,不愧是美术学院毕业的。
刘磊斜眼瞥了下谈易膝头放着的那一塑料袋药——她用手包压着,像是刻意遮挡。他没多说,问了谈易的目的地后,先道出自己来医院的原因。
“最近换季,儿子受凉感冒,我老婆带他来打吊水,我送他们娘俩过来,一会还要回单位。”
谈易有点诧异,问:“你都有孩子了?”
刘磊与谈易是儿时邻居,大她5岁,今年也才28。谈易的朋友圈里,这个年纪的男人,成家的都不多,更遑论生孩子。
开上主g道,刘磊专心路况,一边回答谈易:“是啊,留在小城市,理想折戟,没了奔头,还不就相亲结婚生孩子。”
语气惆怅,反让谈易不知道怎么接话。
小时候,两人住在郊区老幼儿园改建的大院子里,街坊四邻都走动得勤,他俩的nn又常在一起打麻将,他们因此熟悉起来。
后来谈易搬家,他们渐渐断了联系。谈易只在某年寒假回来时听nn说起,小磊子大学毕业后考上公务员,分到本地的事业单位了。
当时谈易还奇怪,刘磊是美术生,以开办个人画展为毕生梦想,怎么转眼就回小马市当公务员了。
奇怪归奇怪,多年没打交道,她也不好意思问。
车内气氛凝滞,刘磊立刻转移话题,语气也故作轻快。
“你呢?毕业有一年了吧,在读研,还是工作?听说你当时考上了名牌大学,厉害啊,老幼儿园这一辈的小孩就属你最争气了。”
谈易实话实说:“我年后就回来了,在家附近找了份工作。”
“你也回来了?”
刘磊的音调陡然拔高,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谈易从他的语气里分辨出惊讶和一种莫名的兴奋。
显然,刘磊自己也意识到了,他很快收敛表情,好奇道:“找了什么工作?”
谈易语气淡静,回答他:“老师。”顿了顿,又补充,“在一家辅导机构。”
“哎?”刘磊这回是真的惊了,脱口道,“凭你的条件,完全可以去高中当正规编制的老师,或者考公务员也行,都是铁饭碗,g嘛要去当辅导老师?说出去也不好听,你交大毕业哎。”
这话从刘磊口中说出来,谈易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只道:“能多赚一点。”
刘磊咂舌:“你这么缺钱吗?小姑娘家的,不用太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把手机掏出来递给她,“加个微信呗……对了,你教什么科目?”
“数学。”谈易接了手机,扫他的二维码,说,“高中数学。”
“要考证吗?”
“要的。”谈易说,“我这个月刚拿到教师资格证。”
刘磊长长地哦了一声,脑子里飞快地盘算,随口道:“其实要我说,你完全可以边上班边准备公考,像我们,工资虽然不算太高,四五千块钱一个月,但在这种十八线小城市,过得不要太潇洒哦。而且福利待遇不错,又清闲……嘿嘿,对你们nv孩来说,这工作还好找对象。”
说话间,梧桐絮从窗外飘进来,谈易蹙眉,挥了挥手掸去。
刘磊看见,笑道:“小马市你也知道,学南京ga0来这么多梧桐,四五月份最难熬,全是毛絮。你戴口罩真是明智,明天我也ga0两副回去戴戴。哎对,你现在还是单……”
“我到了。”谈易突然开口,顶着刘磊八卦的眼神,抬手指了指路边,“谢谢,到这里就好。”
刘磊迟疑:“这才到市中心,你不是要去花雨路吗?”
谈易低声说:“我想起来,我妈让我去超市买只j回去煲汤,方便靠边停吗?”
刘磊言犹未尽,却也只能停车,看着谈易慢吞吞地下去,一举一动都与记忆里那个憨厚温和的小nv孩重叠。
她的成长轨迹和他所设想的一模一样:小城姑娘,就该是这个婉约秀气的模样,是受不了大城市磋磨的。原本听说她考取了上海名校,刘磊还暗叹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一见,这感觉才对嘛。
刘磊顿觉自己英明远见,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多挤出了几道褶子,冲她摆手:“有空一起吃饭,我带上老婆孩子。”
谈易也对他摆手,没接话,只道:“再见。”
谈易打车回家,起步价,在小马市只要7块钱。城市小也有城市小的好处,从市中心出发,去市区内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超过15块钱——这在上海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谈易家住花雨路16号的槐花楼,老式职工楼,每层楼一条长走廊,连着5家人。根据谈易爸爸谈昊所在工厂的规定,职工在职工龄满20年,就能获得房产所有权。这规定把谈昊和工厂捆绑了半辈子,也让无数人家与槐花楼结下半生契约。
可惜屋子小,楼里全是一居室,加上公摊面积统共不过50平。谈易上了高中后,一家三口挤住在一起,更是不方便,恰逢同层邻居要换房子,谈昊就以非常优惠的价格买了下来。
谈家原本住403,从东边楼梯上去,往西数。
宋老师今年带毕业班,这几天正是清闲的时候。
谈易登门时,宋延章正在煮茶,笑盈盈地喊她进来。
“不用脱鞋,地上凉。”
谈易早知道他要这么说,她自备鞋套,在玄关换上,把手里提着的糕点和牛n放在客厅桌子上,乖乖走过去,坐在宋延章对面的蒲团上。
两人隔着个矮几,上面排放着茶具。宋延章煮的是陈白茶,盛在小小的天青se瓷杯里,从茶盘上推到谈易跟前。
se清淡,气芳香,味甘醇,谈易心静下来。
“今年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宋延章弯腰,从茶几下面的ch0u屉里掏出一个铁皮曲奇盒子,打开来递给谈易,示意她别客气。
往年谈易都在年关附近来拜访看望,所以宋延章有此一问。
谈易解释,说自己已经在小马市找了一份工作。
宋延章听到她在当辅导老师,动作一滞,像是在斟酌措辞,隔了好一会,才说:“回来也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现在编制是不容易进,不过也说不好,你……”
谈易心里一暖。宋老师没有表现出失望,而是尽可能的给予理解和支持。
“宋老师,我没想过当正规编的老师。”谈易低声说,“我觉得,挺难的。”
宋延章不解:“你指哪方面?”
谈易坦言:“在辅导学校,和学生的相处时间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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