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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就驻扎在开封城郊外,赵熹登上山岗,极目远眺,甚至可以望见归鸿掠过樊搂的檐角。高处风大,冬末春初寒冷的风一下下扇着他的脸颊。

哗啦啦,哗啦啦,山岗下的营地,金军的旗帜在飘扬。

他从营帐里躲了出来,康履和别人在给他和赵炳收拾东西,流水一样漫进漫出,赵炳看起来很想和他交流一下在金营的心得,可他假装没看懂,径自说要出去透气,离开了。

远远地,他听见赵炳质问康履的声音:“他是不是前两天给吓着了?可我看他脸色挺红润,吃了什么补药?”

我的脸色很好吗?

赵熹盘腿坐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冰凉凉的,有些僵。

风声忽然寂静了一秒,迟疑着,赵熹转过头去。

果然是乌珠。

见到他的时候,赵熹的内心竟然还有一些酸楚难过,如同在完颜宗望说出那些话以后,两个摇摆的日夜中他所感受的那样。他舍不得这个人,被抛弃在这里的时候,只有这个人愿意救他,对他表白,被他俘获。

可是。

赵熹把头转回去,仿佛没看见乌珠一样打坐。

乌珠走到他身边,站着,如同一堵墙,声音从上砸下,很闷,低低的:“你什么时候走?”

赵熹没有看他:“收拾好了就走。”

乌珠坐了下来:“那我再和你待一会儿吧。”

赵熹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堵,如果乌珠来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过了黄河再走”的话,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回复“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我是来做人质的,现在有了新的人质,我要走了!”

可只有一阵风。

乌珠和他并着肩坐,风吹起地上枯黄的叶子,又拢成另外一堆,赵熹的双手抓在膝头,感觉有点危险,还有一点紧张:“我……”

他要回到山下去,回到宋朝人的营帐,回到汴梁的怀抱!

可来不及了,好像他刚有起来姿势的那一瞬间,乌珠就把他拽住了,也许也不是拽,他拉了拉他的袖子,把织锦的,光丽的衣袖摁到土地上,然后亲了上来。

嘴唇一点点摩擦过赵熹的额头、眼皮、脸颊,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亲着亲着,乌珠的手探进了他的袖子。

赵熹想起他们疯狂的初夜,也是这样的野外,潺潺的小溪,透进来的一孔月亮。

不可以再继续了。

他想要推开乌珠,可隐藏在袖子下的手却接收到了什么东西。亲吻就此结束。

他拿出来看,躺在掌心上的是一颗黑色珍珠。也许它被人从乌古论江上的蚌壳里掏出来的时候还是美丽丰润的,可年岁日久以后开始钙化、干瘪、缺乏光泽。

赵熹忍不住笑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

乌珠愣住了,有点无措的,赵熹的反应超出他的预期:“你笑什么?”

我笑我和这颗珍珠没有任何差别。一颗珍珠,黑珍珠,像变异的产品,廉价,不符合审美,赵熹甚至不会用这种大小的珠子来镶嵌衣服,连磨成粉敷脸都不会,也许拿来打弹子。

把这颗珍珠扔掉会怎么样?从山上把它扔下去,像一颗石子,就说自己手滑了,他会把我怎么样吗?

他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因为我是更好的,更珍贵的。

战利品。

黑珍珠捻在赵熹的指尖,他继续笑着:“我想起来,就是这颗珍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人家说女真人耳朵上戴金环,你怎么戴珍珠?多看了两眼,结果你就瞪我。”

谎言冲口而出,他到底也没有把这颗珍珠扔下山。他再一次审视乌珠的脸庞,容长脸,眉毛浓密、鼻梁高挺,嘴唇却很薄,看起来不好接近甚至有一点凶相,可眼睛却很大,清凌凌黑白分明,只有这一点让他有点像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他会骗他吗?看起来完颜宗望更不可信。

在和完颜宗望交谈过后,他仍然保持了和乌珠的亲密关系,并且心存侥幸,他可以离开,他没想过和这个人一生一世在一起,只想要——

可哪怕想要和这个人在一起一百天也是下贱的!

骗不骗的,根本没什么要紧。

他是宋朝的亲王,乌珠是来打劫的强盗。

他是巣内的卵,乌珠是掀巣的人,宋朝是被射落的旗帜。

他把珍珠放回乌珠的怀里,仍旧笑:“我就不要啦。”

他步履轻盈地离开、下山,脚踩在土地上,石头滚落,一弹一弹地掉下山。

笑还是应该笑的,走都要走了,他一向不爱把事情做的很难看。乌珠是金国人,他为自己的国家征战、抢劫,是很应该的,宋朝只是现在势弱,等它强大了,不会履行和平的条约。

呼啦啦,风吹散浮萍。

汴梁地处平原,所谓山岗也不过是个小土包,他很快走到平地,康履正在等他,看起来很想上去,但又很害怕,估计是知道乌珠在山上:“东西都收拾好了?”

这么快?他来的时候可带了不少的东西。

康履扭捏道:“全、全没啦……”

他不用说赵熹都猜出来了,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乌珠搬过来和他一起住,自然在营帐里放了不少东西。现在赵炳来了,乌珠伴奏,于是顺带着把赵熹的东西一起抢走。

强盗行径!赵熹懒得管了,康履告诉了他一件更急的事:“王大官带着官家旨意来了,在张相公处。”

赵煊登基以后,跟随他一起长大的内侍王孝竭成为入内内侍省的都知,宠幸非常,赵煊把这个人派来金营,传的旨意必定重要。

赵熹加紧了步伐,来到了张能的营帐之中,一掀帘子,发现里面济济一堂:天子内侍王孝竭、少宰张能、他兄长肃王赵炳,还有蔡瑢的儿子、他二姐荣德帝姬的丈夫,蔡候。

上皇出巡,把身边的儿女都带去了南方,荣德自然也不例外,但她的丈夫蔡候却留在了东京,还没来得及细想,王孝竭似笑非笑道:“臣方才着人找了大王半日,不见影子,吓坏了。”

你不在营帐,去了哪里?

应当是有人把他和金军上层交往过密的消息捅给了赵煊,以至于王孝竭怀疑。赵熹面上糊涂:“他们在帐子里搬东西,我嫌烦,就躲出去。听说大官带着官家旨意到了,赶紧就跑回来。”

王孝竭不知道信没信,笑道:“大王和张相公在军营辛苦,如今返回,臣奉官家旨意特来慰劳。”

赵熹心下起疑,若说要慰劳,何苦急在这时,他现在出发,晚上就能到城里,到了城里再慰劳不行吗,非得到金营里宣恩?

然而旨意已经下来。

“凡赏无常,虽小臣而必录;因心则友,矧介弟之敢忘……皇弟太保、遂安庆源军节度使、康王,德宇清深,风度凝远。比戎骑之侵轶,至郊圻之驿骚,毅然请行,奋不图己。有此奇节,顾烈士而或难;压以至诚,虽强敌而能感……呜呼!原隰襃矣,既见急难之情;福禄媲之,宜共安平之乐。往膺光宠,益介寿庸。可特进太傅、静江奉宁军节度使、桂州牧、郑州牧,”

太傅。

轻飘飘的旨意赏下来,又将张能由少宰升为太宰,可惜他比赵熹倒霉一些,没有人来顶替他,他还是得在军中做人质。

谢恩过后,他和赵炳走了出来。

赵炳不忿:“他派刺客来,差点害死你,现在封个太傅了不起么?稀罕那点名声!”

若赵熹是皇子,超拜太傅那是前朝未有,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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