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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暮
在一个宽广至极的公园,边界遥远到让人误认为自己在原始山野之中,但原始山野是不会有水泥钢筋或人造喷泉的,一片片白云如棉花一般洁白,散落在天空四处,其间或有飞鸟穿梭,成群列队又或是独独一只低飞,羽翼掠过水面泛起阵阵波澜。
公园的池塘如湖泊一样宽广,遥远的另一头连接着河道,水流清澈见底,仿若透明一般,只在某刻突然闪烁一下太阳的光辉,塘底是洁白的金属,自动的滤网清洁让四壁永远保持着洁净。
林暮坐在长椅上,他的面前是长方形的池塘,两旁是更长的走道,再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林木与草坪,那些草坪和树木都有专人打理,在这座没什么人来的公园之中,它们生长的意义从为人观赏变成了迈向更高级的自我,园林员似乎也赞同它们,任由它们肆意生长,在那草坪上生长出千百种样子,却不失落落大方与美感,在那林木彼此相竟相争,为夺得一丝阳光而使尽浑身解数之中,似乎在不动时透露出了一种活的、生命的绿色。
林暮伸出他那苍白的手,随意向面前那光洁的地面和鸽子撒出一把麦谷,鸽子咕咕的叫着,昂长的声音却使公园更显寂静。
他是为何在这里呢?他这一名法医主检,正是应该辛劳刻苦,游走在无数黑夜与现场之间的人,却出现在了政府的度日公园里,仿若退休一般无所事事地喂鸽子,即使是真正退休的百岁老人恐怕也不会来这里闲逛,这里太大了,又太偏。
“为何呢?”林暮轻语,像是自嘲一样笑了一下,彻底靠在椅背上,两手搭在上面,仰头看着远处的阳光,开始察看他的记忆。
时间还要回到一个月前,那时他正在法医科为一具几乎蒸发的尸体而发愁,在解剖室中,他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放进盒子里的蚂蚁,而另一只已经死亡,他则在这里焦头烂额地继续寻找出路,黑漆漆的窗户如同巨大生物的观察镜,一支庞大无比的黑色眼珠在那后面观察着他,直到什么时候他解开了谜题。
他熬夜陪伴着一杯咖啡填写尸表,并用数咖啡沫沫的方式来度过一段绝无必要但又不得不度过的时间,等待理化实验室的同事给他检验报告,然而长时间的等待并未等来好消息,一个惊人的噩耗先传入了他的耳朵。
他的同事、同学、或许还能算上是朋友的一位特遣科成员,叶桑葚,成为了一名通缉犯扯上了关系,身陷调查中。
他虽无意了管闲事,但这位检察官毕竟曾证明了他的清白,证明那些对于他工作品行的举报统统是无稽之谈,绝无任何因一己私欲而擅自解剖尸体的事情。
这位通缉犯已经有专人处理了,像他这样无需参加追捕工作的人只需要静等消息就好,然而好奇心如同一只发情的猫一样在他心里四处攀挠,以至于他屈服下来,乖乖打开了电脑以抚顺猫咪的毛。
“嗯…我看看。”作为一级警司,他的权限可以让他察看大部分的档案,公安部门对“自己人”是毫无防备的,除了一些特案要案,否则像林暮这样为警属,继警附中、中央刑事学院出来后就直接进入政府的人,怎么样也没有理由防备。
他什么都没有查到,看起来消息已经封锁了,这不免使他有些奇怪,因为按照常理来讲,这种等级的通缉犯是不需要封锁消息的。
维尔姆推开了门,他的腋下夹着那些报告,手上也端着一杯咖啡,虽然有黑眼圈,但看起来还是很精神,他把报告放到林暮的旁边“你在查什么?”然后抱臂喝了口咖啡。
“机动特遣科的事情,我的徒弟给我发的小道消息。”林暮摇摇头,把页面关掉,拿起了咖啡和报告,但还没等喝就又放下“这样的剂量不至于失去意识吧。”
“你加油,我去睡觉了。”维尔姆挥了挥手,插着兜离开了这里。
林暮沉默着将报告又翻看了一遍,叹了口气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聚腈手套带好,窗外阴风阵阵,解剖室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除了那杯咖啡外,陪伴他的还有这么一具已被烧焦的尸体。
尸体的表面已经被碳化,结疙的皮肉在连胸锁连接处被剪开,手术刀切开焦硬的肌肉与几近融化的软组织,卸下的胸骨被放在一边,就像剔一根烤过头了的棒骨,烤焦了的表皮与融化的脂肪,在手术刀蹭过时泛起一层浑浊的油光。
林暮保持着冷静,对着一个个因焦疙而尚且保存完型的内脏仔细查看。
呼吸道和食道里没有因呼吸和反射性吞咽而出现的烟尘,切开的胃袋还能看到没有消化完全的药片,烧伤的程度让他没有办法依照睫毛与鹅爪褶皱来判断死因。
看着向他打开胸襟的死者,林暮皱了皱眉,倾下身看着那颗因为高温与血液水分而做出来的煮心脏,那上面的痕迹让他感到好奇,因为尸体冷却而出现的点状斑点,以及模糊的横纹与不正常的肿胀形状,他摁了一下传呼铃,在等待维尔姆过来的时候,林暮觉得有必要让这位死者对他敞开心扉。
“需要什么?”维尔姆推门而入,正巧看到林暮在解剖心脏,他提着心尖剪开了左心室前壁和主动脉,彻底打开了这个人的心,仔细地查看有没有出血或者缺损,它的腱索状态如何。
“横纹模糊和心肌纤维断裂,麻烦你拿组织液去做一下检验。”林暮将心脏放在一旁,用一个小玻璃瓶乘了一些浑浊的分层液体“我再检查一下。”
“你怀疑是猝死?”维尔姆没想到,继服药自杀与烧死以外,这名死者身上又冒出来了第三种可能的死法。
“真是幸运大轮盘啊,希望死神能转准一点。”维尔姆接过瓶子耸了耸肩,离开了房间。
尸体的心脏有些肥厚,但冠状脉和主动脉都尚且完好,也没有发现类似于其他地方的栓塞,支撑林暮这一看法的是点状斑点与其他内脏程度相宜的组织淤血,他的内脏很健康,如果忽略典型的酒精肝硬化、心脏肥厚与烟肺的话。
这样的人,癌症一般会先于心脏病到来,但如果有其他神经疾病或外力冲击,那么心脏的突发抑制死也是可能的,想到这里,林暮沿他的侧耳乳突开刀,高温的炙烤让体表检查变得不可能了,取下烧焦的头皮后,一片片取下了那因高温与颅内压而已经碎裂的颅骨,并沿额弓划了锯线,锯掉了没有彻底破裂的颅骨,于是血肿便跃然眼前,硬脑膜外血肿就像血豆腐一样,不过比那更漂亮一些,其上的点点空隙像蜂窝一样排布,整体附在颅骨间隙处,就好像藏在脑袋里的一个砖红色蜂巢,倘若你拿止血钳戳一下,就能感觉到它是软弹的,好像真的在戳一块韧豆腐。
林暮拿起了剪子,他渐渐专注起来,周围的一切声响甚至是镜外的巨大眼珠似乎都消失不见了,烤焦或肿胀的血管重新鲜活起来,那颗灰白的心脏好像在他眼前重新跳动,随着抽搐而喷涌出鲜血来,尸体的大脑因为高温而和脑膜一起皱缩了起来,有点像被揉成一团的塑料袋,但林暮知道自己眼前的东西远比无机的聚乙烯薄膜更加奥妙。
就好像心眼涌出清泉,鸟儿飞过耳畔,身体失去重力,唯一维系他仍然存在这世界上的只剩下手间那一抹银光。
“你是为何而死呢…”林暮已经无心思考他的前任因何犯下如此大的疏忽,繁琐的人间尘事如尘土般拂晓而去,留下他与这一具尸体,在剪刀剪开脑膜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中存在。
蛛网膜处没有其他出血,整个皱巴巴的大脑在林暮手上就像一颗已经发霉了的核桃,他看着它,晃了晃,望着整个人类意识的居所在自己的手上摇动。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了两侧额叶,手中的剪子沿着颅骨内缘探到了视觉和嗅觉这么两根粗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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