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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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想想自己真不如已经死了。如果说出生是人生的开始，我却过着比畜生更不如的生活。”路怡星玩了一个谐音烂梗，嘴上还挂着为烂梗到感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后我又想，已经死了那么好的事，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头上。”

刘云梦靠在椅背上，左手挡住风给自己点烟，她吸了一口后把手放在了风向不会将烟吹向路怡星的西南边。听到路怡星的话，她忍不住也笑了笑，继续道：“死得痛苦还能轮得到你，你想无痛死亡，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你想想，最好的死法应该是躺在床上，没准还在做春梦，或者是一个很好的梦。对了，我有跟你说过吗，我之前做了一个梦。其实到底梦见了什么我已经忘了，但是我记得特别清楚，有那种感觉，我在梦里不知道在干什么，总之我体会到了一种强烈的幸福感。真的，我在现实生活里从来没有体会到这种幸福。幸福得我想掉眼泪。所以我真的很希望我可以再做一次这个梦，然后在梦里我可以没有痛苦地死掉。”路怡星回忆道，“这应该是一种更加安乐的安乐死吧。”

“那你出生的时代不对。”刘云梦说完才发现自己又说了一遍这个关键词，两个人在塑料凳子上笑得前俯后仰，她笑得咳嗽了好几声，才继续道，”你等一百年再投胎，要是那个时候人类还没有自取灭亡，也许已经发展出了这样的科技。签署自愿死亡协议书，然后医务人员给你打一针致幻剂，你就可以做一个你最喜欢的前所未有的美梦，接着你就在这样的美梦下无知无觉地停止呼吸。“

路怡星心满意足地幻想了这一番未来，然后走神，眼睛落在正在燃烧的烟上。她不知道刘云梦一直在看她，当刘云梦的视线顺着路怡星的视线，还以为路怡星也想要抽一口，就直接把烟调换了方向，递到了路怡星的嘴边。她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含住，就着刘云梦的手吸了一口烟，熟悉的红酒爆珠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我不抽。”路怡星拍了拍刘云梦的手背，“不用给我。”

“原来你刚刚在发呆啊。”做了这几年的舍友，刘云梦倒也了解，随手把快要燃尽的香烟在扶手上摁灭了。路怡星递给她一张纸巾，让她把烟灰擦一擦。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大学生活的一个很平常的夜晚，路怡星打了一整天的游戏，打得头昏脑涨。刚站起来那会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宿舍里的灯昏暗了一天，江临睡到中午十二点多就起床去吃饭，然后可能锻炼去了，一直没回来。燕璇今天要和以前的高中同学出去玩，早上就不见了。剩下的刘云梦在床帘的掩盖下仿佛失去了踪影。江临走之前还掀起刘云梦的床帘，确认了一下她的存活才离开。

路怡星去洗手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出来，看到刘云梦顶着鸡窝一样的脑袋从两片床帘之间伸出脑袋，呆呆地说道：“就我们两个了？”

“嗯。”路怡星走向宿舍白炽灯的开关那边，“我开灯了。”

“开吧。”刘云梦摸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她大叫一声，说道，“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江临还以为你睡死了。”路怡星啪的一声打开灯，宿舍一下子从黑暗转为白昼，亮得刘云梦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路怡星继续道：“刚刚还发消息过来，让我看你一眼。”

“你还拍了视频啊。”刘云梦看时间后顺便打开聊天软件，看到宿舍群里自己昏头大睡的一段小视频，只有五秒钟，镜头里自己的胸口起伏。然后是路怡星无情的三个字：“在呼吸。”

“其实我中途醒来了一次。”刘云梦一边说一边下床找拖鞋穿，“可能是江临走之后的一会儿，我醒了一下。本来想点个外卖，在手机上看，结果看着看着我又睡着了。一直睡到这个点。起来发现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路怡星耸了耸肩说：“我不是一直都是非必要不出宿舍吗。”

“所以说，有你真是太好了。否则我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一定感觉很孤独。”刘云梦做了一个双手捧心的姿势，路怡星抽了抽嘴角，很不想看，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去吃饭吗？”

“你等我光速洗漱一下。”刘云梦刚准备冲进洗手间又停下脚步，道，“你先思考一下我们吃什么，我吃什么都行，饿死了真的。”

路怡星沉默了一下，说：“那你在厕所里要忍住啊。”

路怡星穿着外出的凉鞋，坐在椅子上等刘云梦在洗漱间乒乒乓乓地清洁，心想倒也不用这么手忙脚乱。她实在想不出吃什么，就打开转盘小程序，随便打了几家食堂的档口，转盘转到的结果是石锅鸡。“我们去吃石锅鸡。”路怡星冲刘云梦喊道，“你好了没？”

“好了好了。”刘云梦用洗脸巾擦着自己脸上的水走出来，“我真的快饿死了。”她很快脱了自己的睡衣，换上外出的衣服，踩着全宿舍同款洞洞鞋，“这个点应该没什么人了吧。”

“嗯，早下课了。”路怡星推开门，“你再睡一会食堂都要关了。”

吃完石锅鸡之后绕着学校散步消食，路过奶茶店的时候刘云梦问路怡星喝不喝。“喝啊。我想喝薄荷奶绿。”路怡星说，“我喜欢薄荷。我今天头太晕了，我要清醒一下。”

“你是打了多久的游戏啊。”

“你睡了多久我就打了多久。”路怡星说，“早上十点我就起来打了。这叫一日之计在于晨。”

“再过一小时都该吃午饭了，这也能叫晨？”

“那我也是我们宿舍最早起来的，我们宿舍有自己的上午。”路怡星说道，“你这个睡了一天的人就不要过多地质疑我。”

刘云梦举双手示意自己投降，接着道：“今天我请你喝。”“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欠你的，之前。”刘云梦道，“上礼拜你不是代我去签到了吗。说好了请你喝的，一直没请，我忘了。刚刚才想起来。”

“哦，你不说我早忘了。”路怡星笑了笑，然后轻声说，“你约调去了么，那天。”

“小赚六百块。”刘云梦弹了一下舌头，很得意的样子，“请你洒洒水啦。”

买完奶茶之后，她们就在外边坐着喝，刘云梦喝到一半想抽烟了，聊着聊着就发生了上述的对话。路怡星正在为自己的工作实习而心烦。事实上她每天都可以为不同的事情心烦，可以烦的事情太多了，有时候真觉得还是死了轻松。

“这会没空，在外面喝奶茶。”路怡星拍了一张照片过去，顺便发送了这句话。余雅在问晚上打不打游戏。和舍友吗，余雅回复。

嗯。

路怡星放下手机，对刘云梦说：“你想再散一会儿还是现在回宿舍。”

“我有份作业要打印，跟我去一趟打印店吧。”刘云梦说道，“然后回去。”

路怡星发现自己记得最清楚的和刘云梦的一段回忆居然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天，那么毫无事件发生的一个晚上。她跟刘云梦一路走向打印店，手里还捧着没喝完的奶茶，夜风吹得人很舒服。两个人一起回宿舍的时候，里面还是没有一个人，灯被重新打开。

“你是她的队长吗？”这句话用很生涩的普通话问了出来，甚至发音都有点好笑。于是刘云梦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想到来的人大概真的是路怡星，她的肩膀上有徽章。

我承认的话会死吗？大概率不会吧，也许还有利用的价值。路怡星想到，她看到蒙着眼睛的刘云梦冲她点了点头。“我是。”路怡星道，她喉咙不知怎么回事，沙哑得发疼，可能太久没有喝水了，声音和磨砂纸一样。

“很好。”问话的士兵突然抬起了手中的枪，下一秒路怡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