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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彻底成了一道血窟,天花板、墙、地面、所有器具上都粘着薄如纸片的肉,那些骨屑则是白白地随意镶嵌在肉片中,每一片肉捻起来细看都不同,这些都是一个人曾存在的证据。
厕所门打开的声音传来。客厅的混混们俱是一震,刚才吕宏图关上门之后,厕所里什么动静都没有,他们猜想吕宏图可能要对尸体做什么,但不出声同样也让人很害怕。
“图哥……?”
混混们都不敢去看厕所,今晚已经是从春梦场景突然堕落成噩梦场景,他们还没有勇气去看分尸场景。
有人走出来了。他们都听见了脚步声。
一袭蓝色映入眼帘。今夜未完。
这个叫施霜景的男孩,罗爱曜想过,他命格极其特殊,要拿他的头做诃梨勒,要拿他的骨做琉璃瓶,要拿他的肉做红莲花,要拿他的皮做佛国寓所。他是再好不过的祭品,从没见过这样好的祭品。
酒店那夜,罗爱曜就已经想过要收下这祭品,可那天他法身在外,那又是另一件事了——可正是这横生的新事,让罗爱曜发觉事情有所奇怪。一道业力拉走他,不要罗爱曜当天就取走施霜景的性命。加之罗爱曜发现竟然一整夜都无法在施霜景身上抄完诫文,只能搁置。
喂了施霜景整整一周,用祭品喂祭品,说出来罗爱曜都觉得可笑至极,可他仍是这般做。一周已到,该到重新收走祭品——说是收走供养也行。罗爱曜的存在是两相兼有,拿佛国与地狱的双户口本。可是那日,罗爱曜破了欲爱与色爱的戒,又仁慈下来。
施霜景这条命只值一万块人间的货币,于是只能给他一万。让施霜景提早兑现,业报就提前握在罗爱曜手里,是进一步掌控。
没想到,横生的事,一事惨烈过一事。这是罗爱曜自存在以来第一次被夺去祭品,当着他的面,踩着最后期限,差点抢走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抢走了。要不是罗爱曜用诫文做了标记,拖延了时间,这道不止从何而来的业力就立刻把施霜景这条命整个拿走了。也幸好罗爱曜的加持中有治愈,他虽身陷混沌,正恶两方的加持却也都能实现,只是这样一出手,罗爱曜这个清净身就破了。
罗爱曜暂时想不通,可发生之事实在气人。在他看来,施霜景被杀得不明不白,罗爱曜也不能接受自己苦心错付,帮了一回就要帮第二回。
于是罗爱曜决定全杀了。
施霜景被拖进厕所,所有人眼睁睁看他被捅了二十刀,刚才吕宏图关上门不知道还要干什么……他怎么可能这样泰然地走出来?
可施霜景就是走出来了,身披蓝绸。料想那蓝绸应是四四方方的一块,搭在施霜景肩上,四个角尖尖地垂下来,颇有些长度,搭在便装的施霜景身上似乎是有些不伦不类,像袍也像披风,但施霜景的表情让人不敢再开玩笑。
那是一副已有定夺、事了拂衣去的表情,完事了。是什么完事了?房子里所有人的心跳又隆隆地加快。
有人鼓起胆子,往厕所看了一眼。只见厕所已成红通通的血窟。刚才杀了人都没有这么红啊?混混靠近,再靠近,他想知道吕宏图怎么了。就在此时,混混的腰部忽然遭猛踢一脚,他脚下不稳,跌进了厕所隔间,匍匐在地,摸到一地的人肉刨花,当即吓得神智不清,大叫出声,滑着脚步艰难地爬起来,手摸上沾满血肉的瓷砖面,又是理智的天崩地裂,他踉跄地跑出厕所,跑回客厅。
“肉……妈的……全是肉片……妈的……”混混崩溃地喃喃,指缝里夹着血肉。如果施霜景还站在这里活得好好的,那这些血肉……是吕宏图?混混抬头,发现客厅里只有他一人。
混混再也承受不住这精神压力了,他跑向大门,手刚一触上铁门,烫得他猛弹开手。他翻掌一看,一层皮已经烫卷起来,下面是鲜红的掌肉。
身后忽然一阵大力传来,混混整个人贴在铁门上,铁门烫如铜烙,他半张脸贴上去,眼鼻嘴受此烫刑,没有马上化为焦炭,而是软塌塌地熔了,他想发出痛呼,可声音都憋在已经烂成仿佛芝士或披萨的脸里。很快,他就烫熔得只剩半个人。身后的力仍不停,挤压,将他像汉堡肉一样往铁门挤压。有人肉的香味。
杨玲玲蜷在沙发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吓得眼泪鼻涕一齐流,不敢出声。
她看见这些混混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跑向大门,像被宰的畜牲一样痛叫。那铁门好像温度极高,人接触就熔化,后面的人压着前面的人,仿佛不知道前面有人,又或是故意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抵住前面的人,让他们充分受刑。所有人都极度害怕,试图逃跑,明知这里是死路,仍然要受铁门的炮烙。
吓傻了的还有黄勉。黄勉看出来了,是这个邪门的施霜景导致了这一切。施霜景没来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都是施霜景,都是施霜景。
杨玲玲看见施霜景往自己这处走来,她手脚并用地爬到沙发另一侧,施霜景也不恼,改换脚步换方向。杨玲玲跳下沙发,刚要逃跑,悬空的手腕忽然被人牵住。是施霜景。不知何时,施霜景出现在她身后,不让她再跑了。
施霜景靠近,杨玲玲手里忽然被塞了一把冷硬之物,一把染血尖刀。施霜景用不大的声音说道:“你自己的业果,要你自己去取。”
杨玲玲怔愣片刻,施霜景语焉不详,可很快,杨玲玲顿悟了。
她走向在墙边犯脚软的黄勉。
大概凌晨两点,一切尘埃落定。施霜景离开平房,蓝绸已换下了,他穿着自己的羽绒服,骑上摩托车,回家。
两点二十分,施霜景开门,进家。换下鞋子之后,施霜景去佛龛前敬了六炷香,然后是去洗澡,睡觉。
这一觉睡得好沉。一觉如死。
施霜景发现,每次他觉得自己要死了,最后都沉入梦乡。施霜景其实很喜欢睡觉,喜欢休息。他平日太累了。贫穷在他身上最具现化的剥夺就是没有充足的睡眠。施霜景会想起自己在孤儿院的那些日子,他和一些天生有残疾的孩子一起当福利院的钉子户,一直长到十八岁,可是过那样的集体生活很开心。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满院子晒床褥、枕头。每次睡上新晒被褥的那个夜晚,施霜景都非常享受。松软的、平静的、惬意的、最不要钱的享受。半睡半醒间,施霜景还是很清楚地记得自己被捅死了,疼痛好漫长,躺在冰冷地面上,身体失温,热血涌流出来也失温,慢慢坠入冰冷的黑暗。他死后会被埋进土里吗,还是进垃圾堆?不管怎样,好像突然又温暖起来了。终于结束了。不再疼痛,迎来永恒的睡眠。
早上六点,闹钟响起。
睡眠好像没有那么永恒。施霜景睁开眼睛。
是不是昨天早上也是一样的迷茫?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好像前一晚都发生了不得了的恐怖大事件。前天是什么来着?哦,对,被鬼操了。还是昨天的事件比较恐怖,被人捅了二十多刀。鬼还是不如人恐怖。人太恐怖了,突如其来,一点预兆都没有。鬼好歹还发了一个星期的短信当预告。
施霜景下意识摸了摸肚皮,完好无损。完蛋了,施霜景想,我要么是有精神问题,要么是再次碰上灵异事件。
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要对谁说谢谢?这个场合应该说谢谢吧?施霜景真的不知道了。
五分钟悄然过去,闹钟响第二轮。施霜景伸长手臂,找到手机。他的手机竟然还在充电?施霜景凌乱了。
他关掉闹钟,今天再赖床五分钟吧,就五分钟。施霜景转身,紧了紧被子,点开微信,没回的消息里有k歌小群,有菜鸟驿站的老板娘,有宠物医院江医生……没有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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