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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包厢的那一刻谭嵊屿无比庆幸自己听了陆温寻的话回家换了套衣服。
在座的四个人除了一位黑长直美女都穿得随意,只靠想象他都能体会到穿西装的自己和穿小黑裙的美女放在一块儿被调侃的尴尬。
黑长直美女被夹在两个男人中间,一个老成一个年轻,离她右手边老成的那个男人更近,从两人互动和手上不成对的戒指大概能猜测出他们是情人关系。
老成男人另一边坐着导演,姓孙,四十出头,下巴蓄着一撮山羊胡子,头戴一顶绅士帽,打扮得像个嬉皮士。
他热情地招呼贺迟森过来坐,贺迟森看了陆温寻一眼,陆温寻轻轻点头,贺迟森于是面带微笑说“那我不客气了”,走到孙导旁坐下。
陆温寻跟他隔了两个座位,谭嵊屿挨着陆温寻,右手边是那位年轻男人。
“大名鼎鼎的青年演员贺迟森,这回可算是见着真人了!”孙导乐呵呵地说,下巴那撮山羊胡子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看起来有些滑稽。
贺迟森礼貌地笑笑,“您过奖了,算不上大名鼎鼎,顶多让别人觉得脸熟。”
“跟我在这儿谦虚呢,”孙导指着他,身体歪向一侧对那位老成的秃顶男人说,“真人比荧幕更帅,是吧?”
秃顶男人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看着贺迟森说:“是,光凭这张脸我也愿意投钱。”
孙导随后介绍起身边这位男人,樾和资本的赵总,电影的资方代表人,身价十几亿。
他一向偏爱流量演员,过往投资的几部电影业界口碑都不太好,票房却出奇地高,刨去高昂的演员片酬最后还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贺迟森不属于这类演员,他投资这部电影也不是因为两位主演,而是因为题材。
剩下两个人被一笔带过,黑长直美女是最近一次豪车展模特,那位年轻男人姓徐,是导演助理。
谭嵊屿看了他一眼,同为食物链最底层的跑腿人员,两人惺惺相惜般互相点了点头。
还空着两张凳子,在座七人借着喝茶聊天杀时间——基本上只有上席的三人在聊天,其余四人更多时候是在倾听,偶尔会跟着附和几句。
陆温寻注意到跟赵总一起来的女人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手机,贺迟森说话才会抬起头,用赤裸、直白、火热的目光看过去。
边看边撩头发,露出被抹胸小黑裙挤在外头的白嫩胸脯和迷人乳沟。
陆温寻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喝了一口。他嗓子不太舒服,依靠进入角色来逃避虚假的自己,从痛苦的现实中抽离,放下仇恨,沉浸在一个短暂却美好的梦里。
他年幼时曾梦想追随父亲的脚步,成为陆越铭那样勤勉敬业、演技精湛的演员。也许过于勤勉了,常年在外拍戏导致陆越铭对家庭疏于照顾,一年到头和家人也见不了几次面,即便如此,陆温寻还是崇拜他。
每当在电视上或电影院里看见陆越铭,陆温寻心中总是充满着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自己的父亲变成一个全然陌生的人,说话语气、神态表情、行为举止和在家时大相径庭,但是足够鲜活,仿佛陆越铭在他不知道的世界里过着另一种人生,有另外的家庭、另外的孩子。
只是影片结束他才回过味,自顾自地对戏里扮演陆越铭孩子的小演员生闷气。
那时他常常会想,如果自己真的进入演艺圈并且混得不错,说不定有机会和陆越铭一起演戏,在某个世界留下共同存在的痕迹。
梦想就那样破灭了,甚至他从没告诉过陆越铭自己崇拜他。
似乎也用不着过分怀念扮演另一个人的感觉,他一直都在演戏,演着另一个自己。
当演员的都知道,出戏和入戏一样重要,不能及时抽身便会走火入魔,演着演着就当真了。
最怕骗过了自己,像他现在这样,站在真和假的分界线上,岌岌可危。
以为是贺仲把视频泄露给媒体。”
陆温寻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含着说不尽的苦涩:“今天我才知道,放出视频的人是贺迟森。”
谭嵊屿脸上的错愕转为震惊,“森哥?……”
“对,是他。今天也是他,当着我的面,把视频发了出去。”陆温寻收敛起嘴角的笑意,神情看着无比落寞,“我们发生了一些争吵,他为了求我原谅才会跳楼。”
谭嵊屿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既然你今天才知道泄露视频的人是森哥,那昨天的不辞而别是为什么?”
被发现了。
罢了,挑着讲故事就是容易出现纰漏,索性全都告诉他吧。
“因为我放弃了自己的复仇计划。”陆温寻轻描淡写地说。
“收到那段视频后我有想过直接拿给媒体,但这样的反击力度太弱了,我得制造出对贺仲打击更大的事件。”
“贺迟森,就是我想到的解决办法。”
“在贺迟森拿到影帝的那一天泄露他的性爱视频,作为知情者的贺仲会比他本人更痛苦吧。”
“只是去给父母扫墓时我突然意识到复仇很没意思,明明自己不是同性恋却要和男人上床,拍视频不仅要确认角度,还得剪辑才能使用,被恨意填满的生活过于枯燥乏味了。”
可笑的是,枯燥乏味的生活里唯一乐趣就是跟贺迟森做爱,在那时他才感受到生命力。
“让贺仲痛苦又能怎样?死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陆温寻避开谭嵊屿的视线,看着贺迟森留下的血迹,掩饰自己的心虚,“所以我逃走了。”
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谭嵊屿不会知道他离开的真正原因。
“但是……”谭嵊屿轻轻开口,“森哥很爱你。”
又来了,这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荒谬感,甚至让陆温寻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
这些人以为的“爱”究竟是什么?到底哪句话他没说明白?为什么谭嵊屿听完还敢说贺迟森“爱”他?
“我不是为他开脱,发视频这件事显而易见是他不对,没有借口可以找,”谭嵊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会这么说仅仅因为知道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他深呼吸,然后下定决心般开口:“剧本围读第一天晚上森哥被吴桓聿性骚扰过。”
你情我愿的事算什么性骚扰?
陆温寻压下诘问的冲动,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示意谭嵊屿接着说下去。
“他很坦诚,说他没有立刻拒绝吴桓聿的口交,因为那种情况很难保持理智,还说他试着把他想象成你,但是失败了,才中途把人赶走。”
“你没看见他当时的样子,真的太憔悴了,好像还哭过,眼睛红红的。还有茶几,茶几被他砸了一拳,没碎但是裂得很厉害。”
“我没想到他能自责到这个地步,让我觉得他非常……非常害怕失去你,对,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你知道他问我什么吗?”谭嵊屿笑了一下,“他问‘你觉得,陆温寻喜欢我吗’。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充满了不安。这可是贺迟森啊,他也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可是我只能说,你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谭嵊屿看着陆温寻的眼睛,“我给不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只能给出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一样’可以是因为喜欢,也可以是因为讨厌,我知道森哥他会找到贴近自己想象的解释。”
“但如果你问我森哥喜不喜欢你,我会毫不犹豫回答‘他爱你’,不止是默许吴桓聿口交后的自责,他的爱藏在看你的眼神里,对你说话的语气里,和你在一起时的表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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