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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昏昏沉沉地坐在轿子上,打了一个盹儿,没听到路上偶尔经过的议论声,便到了城南,轿子在回兴街停下,她打了个哈欠,拎着食盒下来,左右辨别了方向,一手拿着团扇挡了半张面孔,向前拐进了巷子中。

想来昨夜元宵人乏,路上没见什么人影,她快步走到小院门前,掏出钥匙开了锁,又将锁头虚扣在门环上,一闪身进了院中,轻轻掩上门,落下门栓,一回头就看见了西屋门前,穿着干干净净白色长袍的瘦长人影,惊喜地睁大眼睛,三两步并上前去,小跑到他面前,低叫道:“景尘,你回来啦。”

欢喜之情,不予言表。

看着眼前少女,景尘淡淡一笑,点点头,随即便发现她声音不同,再观她面色,若有一丝病容,未曾多想,手探向她额头,是觉手背微烫,当即拢了眉头:°

“你病了?”

余舒“唔”了一声,嫌他搁在她额头上的手凉,缩了下脖子,拉下他的袖子,带着他往大屋走,看到桌上放空的碗碟都已洗刷干净,嘀咕一声“你洗它做什么”,便指着凳子让他坐,放下食盒往外拿吃的,一边道:“昨晚上才生的病,药喝了,也有郎中看过,不是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景尘看她满不在乎,却不放心,问道:“我给你的方子,配成药了吗,有没有按时服用?”

“有,天天都吃呢。”余舒随手从怀里摸出那装药的白瓶子递给他,将碗筷摆好。

景尘拔下瓶塞,闻了闻药香,摇头可惜道:“这药丸熬的过了,成色欠缺,少三分药效,等你吃完这些,我再为你为制。”

“好你先吃饭,”余舒把筷子递给他,在他对面坐下,两手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景尘道:“昨天夜里,”顿了顿,又问她:“挡厄石带着吗?”

“一直都带着,你的剑呢?”

“在床头放着,你昨晚住在哪里?”

景尘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两人相互询问了对方的事情,那晚在郊外分开匆忙余舒未及细讲,就趁他吃饭的工夫,大概地将他走后的事和他说了,只是略去了那天下大雪出去找他,还有差点没赶上奇术一科考试的事:“你走以后,我考过大衍,认了慧姨做干娘,薛大哥从京外回来我便托他打听你的下落,得知你离开当天就出城,才想到奇云观附近去找你迷路之后和你碰了个正着。

景尘放下筷子,想到那晚在林中见到她时的情形,便有十二分的内疚,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余舒摸摸鼻子,小声道:“也不怪你。”

虽然那天在林子里,两个人把话都说明白了,不能再谈儿女私情,重归旧友,可是今日见到他她还是觉得亲切,倒没有什么尴尬。

“对了,”景尘问:“那晚分别时你说,你现在住在纪家,就是你娘改嫁的那户人家,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是在义阳就撵了你出门吗?”

余舒哼了一声,道:“一提起这事儿,我就一肚子的火气,你当我愿意去他们家吗,都是纪家那老东西使手段,逼迫我教他孙女儿六爻术,哦,就是我常用来卜卦的那铜钱卜术。”

景尘微微皱眉:“他们如何强迫你?”

余舒摆摆手,不愿细讲,那事儿说起来她只觉得没面子,就含糊道:“反正我是被迫答应住在他们家,等到教会那纪小姐,就解脱了。”

她不想解释,可恢复了记忆的景尘却没那么好糊弄,他如今虽不能对余舒动情,但余舒在他心中的分量却依旧,除了师父师伯,眼前这人,却是从小到大对他最好的一个,在他失忆时无微不至的照顾,又帮他寻回记忆,明知他灾厄而不离,为他吃苦受罪,这样一个人,他无以为报,又如何能让别人欺负了她。

“你若不愿,不去就是,他们拿什么强迫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去讨说法。”

景尘神色不变,只是清明朗朗的眼眸中飘过冷淡,道派中人,多清心寡欲,多不喜争端,可是他们天师道一脉,却最主张信义,他之于余舒,有信,且有义,谨记着当日对她承诺,但在她身边一日,必会保护她周全。

“呃¨”余舒为难地挠挠脖子,她看得出来景尘是说真的,她要真告诉他纪家怎么威胁的她,他就真敢上门去找人家,就好像当初黄霜石被纪星璇得去,她和景尘商量讨回的办法,景尘毫无压力地提出用武力抢回来,是非善恶在他眼中,另有一把标尺,不用别人去衡量。

可是纪家那档子事,要怎么说呢?

“其实,我也有求于他们,”余舒斟酌着开口:“你知道吧,我娘是纪家三老爷的小妾,他们拿捏着这个,我总受制于人,要想把我娘接出来,没别的办法,只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放人,所以他们威胁我时,我便顺水推舟地和他们讲了条件,等到教好了那纪小姐,他们就放了我娘出门。”

景尘对世俗中事还是不大了解,余舒费了一番口舌,才让他听懂,她是非得在纪家待上一阵子不可了。

“我在纪家也没受什么欺负,你放心,薛大哥帮我出了一回头,纪家那老东西忌惮着呢,”余舒同景尘打哈哈,不想他再追究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你不是说你回京以后要去打听破命人的下落吗,你打算上哪儿去问?”

景尘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如实答道:“师父说,京城司天监的大提点,知道我的身世,要我进京之后先去见他,小鱼,你知道司天监在京城何处吗?”

余舒呲了呲牙,大提点,这一个称号可是除了易子之外,能让天下易客都俯首敬畏的人物,单是听在耳中,便有一股震慑之力。

“我是认得去司天监的路,”余舒忧心忡忡地看着景尘,犹豫道,“不过,你就这么冒然去了,会不会、会不会——”

景尘看她吞吞吐吐,疑惑问道:“会不会什么?”

余舒突然抽身离开凳子,两手擦着拳头,来回在他面前走动了几趟,一转身停下,终于忍不住,把这些日子她的怀疑,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我是想说你在路上遇害的事,你不是说过,皇室派了人去接你吗,可是你却身受重伤,被人弃在江中,险些丢了性命不说,还被埋了银针,失忆失声,到现在都想不起来是谁对你下的毒手。景尘,你没有有想过,那指使谋害你的人十有八成就在京城中,你冒冒然地露面,又不知敌情,防不胜防,万一再被他们暗下杀手,如何是好?”

闻言,景尘脸色变了变,沉默片刻,无奈道:“你说的这些,我并非没有考虑,我也知道有人故意加害于我,可我如何都想不起那一段,不知何人对我下手,况且,就算我想了起来,也未必知道是何人指使,小鱼,你懂我的意思吗?”

余舒当然听的懂,景尘是易子和公主的儿子,是皇亲国戚,且不论是什么人要杀害他,都不会轻易露出马脚,他恢复记忆,最多只能想起几张面孔,然而景尘常年居住深山,初次下山,又认得谁是谁呢。

“依我之见,你还是不要冒然露面的好,上次你离开的突然,汤药都没有喝完,你之所以记忆不全,想来因此缘故,不如我回去询问干爹,再抓了药给你喝几日试试,看能不能有所恢复,能记得起多少是多少,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日后也好顺藤摸瓜,定要把那个加害你的人揪出来,不然让对方知道你平安无事,一定会再想方设法害你。”

被人惦记着性命,这种事余舒并不陌生,当日毕青裘彪在京城发现她后,就一门心思想要她的命,她那些时日提心吊胆,如芒在背,直到看见那两人被斩首示众,她才高枕无忧。

如今景尘遇到同样的情况,她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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