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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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没钱,我就带着弟弟妹妹就点一碗面,小兰吃猪脚,小盛吃面,我呢,就喝汤。”高启强用勺子舀起汤汁来回倾倒,双眼看着碗里泛起的水花如呓语般低吟。“这旧厂街太危险啦,我得保护小盛和小兰才是。所以对不起李响,我不得不这么做,徐江拿我弟弟妹妹做要挟,我得保护他们。”滴答,一滴滚烫的汤汁砸落到我的手腕,微烫的劲道面条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辣椒油蛰烧得舌尖发痛。
“你自首吧,我算过了,你举报白江波的司机可以戴罪立功,最多四年你就能…出来。”高启强抬头看我,通红的双眼让那处刺痛灼烧的更厉害,我捧起面前的碗,挑起一口面麻木的塞进嘴里。可是心里的踌躇让我只能做着无用功,一口面条咀嚼着却总是咽不下去,我就着汤强迫自己吞咽,几滴咸苦的泪滴融进汤汁。一只手落到自己的头顶,我颤抖着放下碗,再也不想克制自己的内心的煎熬。
“高启强……这是…这是唯一的路了,现在回头…来得及的。”我将泣声闷进碗里,男人轻声嘘着,像是哄孩子般一下又一下抚摸我的头发,我逮住他的手腕,把那只圆润的小手拢进掌间。男人轻声叹息,用另一只手抬起我的脸将眼角的泪揩去。
“那你答应我,要帮我照顾小盛和小兰。”男人向我露出释然的微笑,眼中的泪光闪烁。我轻吻高启强的手背,带着哭腔诉说着自己的承诺。
“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出来,我们就结婚。”是啊,总会有青天白日,灯塔随暂时失去光亮,至少也是一个可以躲靠停脚的港湾。虽然他被牵扯其中,但是他的最终选择也足够证明他心本善。只要接受了应有的惩罚,他还是他,他就还可以做指引我的灯塔、容纳我的港湾。我像一个教徒虔诚的祈求着,期盼那一天早些到来。
只是我没有等来那座灯塔恢复塔光,却在一片黑暗中听见了倒塌的轰鸣声音。
原来根本没有生机盎然的港湾,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荒迹。那朵烈红在灰白冷冽间太过闪耀,恍若火光迷住了我的眼。
我紧紧搂住师父的尸身,流尽了之前二十六年所有的眼泪。
我低头凑近师父,在师父口中听到了那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大片零碎的事物被拼凑完整,也拼凑出一个陌生的高启强。
我恨得浑身颤抖,也自责的说不出话。
“拿我去换前途吧。”师父语气平静,似是放下了所有的执念与怨怼安然面对死亡。当警笛声穿透整个工厂,我仍然不肯放开师父逐渐僵硬的身体。
我敬爱当做榜样的师父是警局的奸细,我尊为爱人的高启强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也许我早就该死在那个雨夜,这样就不用来面对这双重痛苦。所以理所应当的,我又和最开始一样,做回了清醒的哑巴。
师父被以烈士的规格下葬陵园,高启强的罪证被我咽进肚子里,从此再不发一言。
“这明明就不是真相,你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安欣大闹了师父的追悼会,像个胡闹的孩子在一片哀痛中固执己见。我在此刻爆发了所有的情绪,拉走了胡闹的安欣,在无人处对着他的脸猛的打下去。
“你闹够没有?”安欣愣在原地,捂着发肿的脸颊脆弱的颤抖,犹如秋日里一颗被大风摧残的枯细树苗。我把所有的恨意都汇在那一拳里,那是我对自己的恨,为了不让自己痛苦的快要死掉,我只能将恨意转移,去恨这个世界,去恨旧厂街的那个卖鱼佬,去恨眼前的男人。
“今天师娘也在,逝者为大,你就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好不好?”我又可怜巴巴的佝偻着身子,双手合十去乞求慢慢后退的安欣。那道身影离开的很决绝,就像对我万分失望。
命运像是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在我想往上爬的时候教我安稳,又在我渴求安稳时将我推上高位。
随着孟局安局的高升和师父的牺牲,我被人举荐坐上了京海刑侦支队队长的宝座。
所以我丝毫不意外那辆停在门口的奔驰座驾,也不意外那个仅有两面之缘的王秘书会突然邀我去什么庆功宴。
如今的我,什么都不意外了。
什么非黑即白,灰色才是常态。当世界混沌,黑只会吞没白,而白连保全自身都做不到,又何谈不染污色。
当身处高位,我才明白什么叫高处不胜寒。我心知肚明赵立冬想腐化我,可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我这高位又渺小的像一只蚂蚁任人搓扁揉圆。酒会饭局铺天盖地的涌向我,有些人的脸我很熟悉,他们常常登报,都是远近闻名的慈善家和政府官员。他们在酒局上纵欲享乐,丑相毕露的样子像一只只原始的畜生。我被莺莺燕燕环绕,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醉。
我想醉,因为酒精可以让我暂时逃离这个世界,我又不能醉,因为我要保持清醒不能犯错误。我也想无忧无虑的扎进这个大染缸,可在推杯换盏、醉意盎然间,那双在墓园里失望愤慨的泪眼总会让我猛然清醒。
我不该是这样子,曾几何时,我也是为了追求正义才毅然报考警校。
是的,我不是他们,也不会变成他们。
我在师父的墓前,抛下了那枚命运的硬币。关于那个问题,我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您的指引,将是我穷极一生都要追逐道路。我捡起硬币,小心的贴身放进口袋。
我更加自然的穿梭在各种应酬,在所有人面前俯首称臣。我接下每一个领导递来的“项目分红”,又在午夜昏暗的房间内把赃物完整包好放进抽屉。
以赵立冬的势力,小错无法撼动他分毫。我要积少成多,拿到的证据越多,把他拉下马的胜算就越大。如今的我不再去想如何明哲保身,只有身在其中,我才能成功。我不想让我师父失望,也不想让我的好战友失望。
安欣,我会向你证明,我的道路也是正确的,我们一直都是同路人。
即使我走的,是一条阴险万分,荆棘遍布的道路。
每次参与了酒会我总会来到师父的墓前自省,看着碑上的淡淡笑颜,漂泊不定的心才获得片刻安静。这个习惯我坚持了两年,两后年的一天我如同往常一样走进墓园,在碑前看到一个伫立的身影。
自从上次事情后我与安欣就再也没有来往,我知道他对我很失望。面对高位和正义,我选择了前者。安欣闻声回头,憔悴枯槁的模样不禁让我隐隐心疼。
安欣眼里再没有初遇时的光茫了,深色眸子犹如一潭死水,看到我时嘴角颤抖,眼圈瞬间红透。他伸过手想来抚摸我,半晌又克制的放下。
“响,好久不见。”
李响曾经有一段美好的回忆,是关于那个村庄,那座小屋。
传闻村庄里有一个外姓寡妇,她性格古怪冷僻,相貌丑陋无比,读过两年书就开始瞧不起村里人。李宏伟说,她是在城里念过大书的人,被家里人安排才嫁来这里。只不过婚后过得并不幸福,没几年便死了丈夫。
村里人都说,这女人克夫。一来二去,谣言传满村庄,传到最后女人竟变成了如精怪般的传奇人物。
李响像只好奇的兔子,蹲在她家门口眼巴巴往里瞅,想看看这灾星到底长什么三头六臂的样子。院落里坐在秋千上的白净女人注意到了门口的少年,笑着招手让他进来。和传言中的不同,女人长得很漂亮,言谈举止和村人女人简直云泥之别。她一笑面颊有两个醉人的梨涡,声音清甜且温柔。那一个午后李响和她聊了许多,只觉得越聊越觉得谣言荒诞无稽,她明明貌美如花,柔情似水;她借给李响许多故事书,像疼爱亲弟弟一样疼爱自己。李响愈发讨厌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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