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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了。”她被谢据歪了的毡帽逗笑。三个月前,阿荇几个同门与南山小学的谢据、卞恣相约到野山游历,在秩干匠肆住了两日。
这孩子十岁了,她和他之间的友情早不能像从前,连通信也不再合适。毡帽是去年托阿荇送给谢据的,当时言此帽是大母缝制,谢据明白,其实是王葛缝的。
“阿据,他就是桓真。”
“见过桓兄长。我兄长名奕,提到过桓兄长。葛阿姊,我是来告别的,年后我要外出游历。”他示意身后的奴仆将漆盒捧前,认真而诉:“这里面是我在闲时用树皮制的纸。自己制纸方知耗时,与学术相比,我发现慕学者最需的,其实是有字之纸,是书籍。嘻,所以我的志向改了,我要在所到之处,把夫子教给我的文章,传播给更多人知道。”
谢据这一别,再见时恐怕都难认出了。
王葛与桓真上马,缓骑于道。
“考得怎样?”
她舒口气:“还好。”大匠师级别的考生,谁也不敢说比别人强,不出错、不浮躁返工就可以了,剩下的只能等将作监评判。
“王恬回山阴了,这些天我和他见过几次面,他说刘清有可能考进预卒营。估计阿恬得再等一年。”
王葛知道桓真在没话找话,她笑着鼓励他:“说说你吧。我只想听你的事。”
桓真心口涌上热火,灼的他眼神晶莹亮泽。“阿葛,我觉得我生来就该在争斗中、在刀光中生活,不,是抢夺!阿葛,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对不对?在兵营里,强就是强!弱就是弱!任何手段和流言都会被强者击垮。但一定要做到最强才行!”
王葛:“我理解。我们知道自己可以做到最好,如果懈怠,最辜负的是我们自己。”
“是!不过有时候人是察觉不到自己懈怠的。几年前我就如此,我以为自己足够刻苦,直到发现一葛藤顺岩而上,她那时攀登的高点,竟是我平时未瞧进眼里的。我钦佩她如此坚韧、专注、不卑不亢。倘若我跟她相换……”没有这种倘若,他不敢妄言。
王葛能猜到他未尽之意,回想从前,她感慨:“多少人仍旧如此,活一天算一天。”
“所以我要知道这世间到底有多苦,只有踩进辛苦里,才知如何摆脱辛苦,然后助世间摆脱辛苦。”
后面的护卫们不时交换眼色,桓公子千里迢迢来找王主吏,怎么不诉情意,句句跟交流武术似的?不过怪稀罕啊,王主吏也有活泼时候,不再过分沉稳像个小老妪。
山阴城外的岔道口,一处通往西北方向的洛阳,一处通往踱衣县。
并行的马蹄印该分离了。
“阿葛,路上慢行。往后年年岁岁,我们一起守。”
王葛微笑点头:“我看着郎君走。”
桓真心里暖烘烘的,摇下头,示意她上马先行。
无风无雪,此刻他为可以目送她很远而开怀。他情不自禁吟诵:“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踏踏踏……踏、踏……
白容有灵,刚疾奔起,就感受到王葛的踟蹰而调头,一起望向那容貌尚有青涩,情感浓烈且纯真的黑衣少年。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原本的末句“与子偕臧”被他仍引用前段末句。
王葛绽放笑容,她给不了这个岁数的他爱情,不全是因为林下,还因为自己的年纪。但她一定会给桓真最真挚的亲情和爱护!她向他挥手再次告别,而后扯缰,奔向归家之路。
寒风起,贯穿两途,如岁月之梭。
罟(gu):渔网、捕兽网的总称。
斫(zhuo):砍木劈木的意思。
耜(si):早期的翻土工具。耒(lěi)是耜上的曲柄。通常“耒耜”连用,在前文出现过。
刳(ku):从中间剖空。
剡(yǎn):削尖的意思。
柝(tuo):早期巡夜的敲击器具,木或竹制成。
漙(tuán):露珠团成一圆。
《野有蔓草》是诗经里少有纯粹歌颂爱情的诗。最后一句“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对王葛和桓真来说不合适,就被桓真用上句的末尾代替了。
404 一纸调令赴洛阳
岁末岁首,日月相推。
二月春光明媚时,王葛应了桓真之求娶。
三月十七,国考成绩出,王葛晋升宗匠师,成为大晋年纪最少的宗匠。这时县署上下,乃至郡署官吏都明白,王宗匠不会在踱衣县久呆了。
桓家、王家相距遥远,到了纳征送聘已是季夏炎炎。
大晋禁奢,不过聘车之多,礼物之繁琐在寻常人家看来依旧冲破想象。金饼,地契,铜钱,美珠,绢帛细葛,五谷粮种,笔墨纸砚,铜镜案屉食器,箧笥漆椟,牛羊牲畜,鸡鹅活禽……只有王葛一家想不到的,没有桓家不舍得给的。
房契有五,两处在踱衣县城,两处在山阴县城,一处在都城洛阳。店肆更多了,尽在扬州境内。
所有田契附带佃客之契,佃客全部随聘车一起至,桓家还送了三十名管事,另有童仆三十人。
桓真的几份乡里地契、房契没写在聘礼里。
定下十月十六的亲迎日期后,王蓬、王菽、王艾从乡塾休学,王葛一家搬去县城,苇亭的宅和地交给佃农。葛藤巷的宅院租赁,桓真买的两处大宅不动。
紧接着,王禾调至县都亭为亭吏,他迎娶鱼双的日期也定下,在来年季春。
七月初,桓式调往山阴任县令,谢奕接替踱衣县县令之职。王葛的调令同至,她得在十月二十之前入雷火营任职,职务为“火械令”,掌火辎与兵械。
这代表王葛得提前离家了。踱衣县到洛阳两千多里,如果按原先的计划,桓真来踱衣县迎亲,那她根本来不及去雷火营。
预卒营有武比,这次武比非同寻常,桓真脱不开身。不过桓廷尉得知王葛调任消息后,立即遣铁风、铁雷出发,二人仅比公文晚三天到王家,协助王葛提前进京。
正是雨季,嫁妆车辎走不快,老两口和王大郎没在此事上犹豫,决定让王葛中旬就走。正好,这次把高明高月几人全都带回洛阳,阿薪四人自然仍跟随王葛。
定下日程后,就是商议送亲之事,王葛有嫡亲兄弟,送亲者当然不能让王二郎这一房去。巧合的是,袁夫子要上京会友,因此许王荇休期,还答应一路同行,不耽误路上教导弟子学业。
王艾懂事,不想长姊要离家时还心疼她,她主动道:“我留下陪阿父,我也舍不得大母。”
王大郎却对长女道:“若是能带上阿艾,就让她也去。日子好成这样,我若再照顾不了自己,不真成废人了?呵呵。”他脸上的笑没任何勉强、泛苦。
贾妪把阿艾轻轻搡到阿葛跟前:“去。又不用种地了,该见识外头的时候呆在家干啥?”
临行前夜,王二郎心里说不出的堵。
县里的宅院真大啊,还分前院、后院。后院里的樟树真茁壮,院墙四周爬满牵牛子。大兄说得对,日子好成这样,几年前做梦都不敢做。可这些都是虎宝挣来的,家里的顶梁柱本该是他,结果反要侄女风里来、雨里去的闯荡。
唉,从虎口里抢活的阿葛,这次一走是不是又得好几年见不上了?
“二叔在想什么?”王葛过来。
“以前觉得当官好,现在才知道不管干啥都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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