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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湾街有家饭店她惦记好久。
外观是红石块建造的小金字塔,塔身陡直,入塔,塔顶一片玻璃,抬头可观一方满天星,好靓啊。
她正感叹,男人已大喇喇坐下,枪放在桌上,黑人小哥见怪不怪,直问要吃什么。陈茵扫一圈,周围人手一把枪,她稍稍收敛。
坐他对面。
菜单上都是阿拉伯语,她看不大懂,目光放在陈野身上,恰好男人抬眸瞟她一眼,适时开口:“小野,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陈茵,我要记的没错,你现在手里的钱应该都是我的。”他皮笑肉不笑盯着她。
随他开心,顺着他好了,“反正我也欠你金子钱了,也不差这一顿饭。点吧。”
陈野笑了,对面女孩也跟着笑一笑,眼睛亮亮盯着他。
黑人小哥瞧两人一眼,也跟着微笑,陈野对他说几句话,黑人小哥偏头看过来,刚刚笑着的人面露难色,陈茵以为怎么了,刚要开口用英语问,人就走了。
陈茵一脸疑惑,但还是没问他。
这个座位是有一扇窗户的,见陈野看向外面,陈茵双手局促地搭在桌面上,末了,给他倒一杯水。
不止两人沉默。
整个饭店都安安静静的,他们交谈都是用表情和手势,又或者贴耳呢喃,浅浅低笑。陈茵视线收回来,刚好男人拿起面前的水杯,慢条斯理喝起来。
那样子应该是想说点什么,本来她都想好了,可人到跟前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偏偏陈野一句话也不讲,也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水杯。
有一桌用餐的人起身离开。
陈茵身子往前探,用手挡着,喊他一声:“小野。”
陈野面无表情盯着她,陈茵又凑上前点,“小野,我有话跟你说。”
声音小的,细的,男人一点反应都没给她。
她又退回去,思忖几分钟,陈茵起身站定到他座位边上,陈野不解地扫她一眼,女孩弯下腰时长头发擦过男人的臂膀,一靠近那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可莫名就是不爽。
细如蚊吟:“坐过去一点,我有话跟你说。”
放在杯子上的手指一顿。盯她两秒。
还是给她腾一点地方。
她身板小小,根本用不上多大的位置。
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凑近,“小野,我、学、会、唱戏了。”
轻浅气息弄得他耳朵痒,心里更痒,喉头滚动一下,手一下握紧杯子。
偏头看过来,微笑,女孩心里松一口气,然陈野朝她勾勾手指,陈茵倾身靠近,还特意撩起一侧落发,把耳朵展露给他,白皙脖颈,线条流畅,直通双峰。能进这地方,女性必须有一位男性陪同,否则是绝不被允许。
那些人贴耳说话也并不是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单纯就是玩情调,否则怎么勾引到外面不知情的人。
周围桌上的残羹冷炙全部被倒在一块,殊不知就这么点边角料,也是难民营那边的人根本想不到的。男人讥笑。又垂眸看她,这群人哪一个有她有意思,侧过身,学着她,浑热气息,重重蹿进耳朵,她起初还躲闪一下,男人懒得管,“什么戏?”
如释重负地,贴近:“粤剧,《蝶影红梨记》。”
此时此刻,黑人小哥端上来吃食。
玉米,面包,还有一些辣酱以及一小盘肉,看不出是什么肉,有那么一刻一些不好的画面蹿进脑子,黑人小哥又递给两人两杯鲜红的看起来像胡萝卜汁一样的饮料。
“谢谢。”
陈野掏了小费。黑人小哥瞟女孩一眼,还是走了。
先是闻闻那杯饮料,没什么奇怪的气味,她问:“小野,这是什么饮料?”又看一眼周围人,还是凑近问他。
男人没回答,直接端起饮料喝一口。他都这么痛快地喝了,应该不是什么坏东西,小抿一口,倒是酸甜适度,清凉可口,还不错。
见他喝了,她才敢下口,够有戒备心的。
一顿饭下来,陈野没吃几口。只是双手抱臂看着她吃,一口两口塞满嘴里,这是饿了多少天,难不成他不回来,她是打算饿死在他房子里?还没那只猫有用,最起码会自己抓毒蛇吃。
她?
怕是碰到毒蛇先躲他身后。
不顾他死活。
嗤笑一声。
女孩看过来,他没回来之前还能勉强撑下去,但现在完全是打开食欲,她要多吃一点,万一吃了上顿没下顿而且那些难民营的人甚至没有食物,不能浪费。
“你不吃吗?”有些难以置信,这边那么穷,那么艰难,这些人还能健健康康长这么高这么大应该很不容易,她擦擦嘴。
“吃好了?”
陈茵摇摇头,男人没说话,她又低头继续吃饭。也不知道谁请谁吃饭,她一个人吃了个精光,实在撑得不行,可结果连那杯果汁也见底。
“我吃饱了。要不然再给你叫一份?”话音落,陈野站起身,居高临下瞧着她,“那得检验一下你的学习成果了。”&esp;刚饱餐一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提起来。
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现在这个时间点,海滩那边都是人。
走得太快太急,她差点吐出来,吸气喉管都疼。而且感觉浑身热热的,痒痒的。被拽到一处教堂前,陈茵定定神,男人走进教堂,把她往里一推,自己则坐在最后一排,“唱。”
啊,有点突然,陈茵转过身来,这个教堂是没有灯的,两侧都是用烛火照明,显得尾排那人藏在阴影处,看不清他脸,也看不清他的影子。
“转过去,站在那上面唱。”
后背发麻般的洞森感,她慢慢转过身,往前走,教堂很高,很空旷,甚至有股冷感,四面八方打开的窗子能听到外面呼呼的海浪声,激流勇进。
听他的话走到一级台阶上,抬头,是一雕像,她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烛火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地狱盾门劈开一条缝隙,她孤身一人站在洗礼处,俯瞰下面一人,是陈野,只有陈野。
可是她看不清他所有的情绪。
屏住呼吸。
九姑娘唱生,她唱旦。
唱一曲赵汝州同那花魁谢素秋。
赵生金榜题名,素秋李代桃僵。
三载情深窥蝶亭会,素秋声声细致,沁入心坎,似杜鹃啼绝岭,阴司听了破碎心灵,更何况赵生。
“秀才找的是蝴蝶还是鬼魂?”
秀才道:“蝴蝶就是鬼魂,鬼魂就是蝴蝶。”
谢素秋摇摇头递给他一枝红花:“秀才可知呢系乜嘢花?(可知这是什么花?)”
赵生识不得眼前人,似素秋又不是素秋,一袭红蝶衣唤作红莲,秀才自怨,客气道:“海棠、石榴、碧桃、茶花。”春夏秋冬赵生猜个遍。
素秋失望垂眸接蛊:“花亦不忍分枝,故此梨花泣血,久染成红,变成红梨花。”
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的人是谢素秋,却与王红莲三更半夜书房咏红梨诗啊。
失望,失望。
九姑娘叫她专心。
抬眼望见正前方雕像俯瞰她,威严高大。
影子身段轻盈袅娜,唱腔委婉圆润,清丽柔和。
男人在下面看着,烛火适时被海风吹移位置,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中,半张脸得以窥见,忽明忽暗,台阶上人儿深情温柔,好似在替那女主人公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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