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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上京。”

越地冬季虽冷,罕见如此大的暴风雪。

今日的大雪让他想起上京。

“也是这样的天气。”

楚煜漫步雪中,短暂陷入回忆。

在上京时,他受晋国太夫人相求,偶尔会关注林珩,不着痕迹施以援手。

那年冬日,林珩被王子推入冰湖,险些丧了性命。事后两名王子遭受惩罚,朝中贵族趁机倾轧,动荡延续数日。

他清楚记得林珩被救时,即便身上裹满碎冰,在寒风中冻得发抖,双眼却不曾暗淡,更没有退缩,反而目光锐利,像是燃烧的黑火,一把出鞘的利剑。

自那日起,他开始留意晋国公子,发现他身上存在诸多矛盾之处。

一次上巳节,他甩掉追逐的王女,见到人群中的少年,突然起了玩心,将一株苇草插在他的耳后。

至今回想,林珩的神情仍是历历在目。

惊愕,恼怒,不可置信。

还有凶狠。

他像一头幼年的凶兽。

然而凶兽终会成长,一旦亮出尖牙利爪,必然要撕碎猎物的喉咙。

宫道行至尽头,回忆告一段落。

迎着东殿明亮的灯火,楚煜迈步登上石阶,越过躬身行礼的侍人,走入满室辉煌之中。

越国连日暴雪,道路断绝,山川河流冰冻,城池乡邑被雪掩盖。

数千里外的郑国同样遭遇恶劣天气。

狂风怒号,飞沙走石。

风卷着碎雪袭来,扬起漫天银白。

风中传来一阵号角,苍凉雄浑。

晋国大军跨过雪原,全副武装的甲士策马奔驰,马蹄隆隆堪比雷鸣。

装载攻城器械的大车行在队伍中,车上盖着蒙布,蒙布下高高隆起,恍如一座座小山。

途经一片丘陵,骑兵在奔驰中分成数股。从天空中俯瞰,似洪流汹涌澎湃,在大地上撕扯开,继续奔腾向前。

队伍中竖起大量旗帜。有晋室的玄鸟旗,也有氏族的图腾旗。

队伍前方,百名凶悍的骑士护卫黑色战马。

林珩骑在马上,黑服玉冠,大氅在风中翻飞,佩在腰间的王赐剑浮现金光。

远处响起一阵狼嚎,声音穿透北风,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紧接着,天空出现一道黑影,一只金雕撞开雪幕,盘旋在大军上方。两周后找准位置,带着风声落下。

一杆图腾旗下,田婴以斗篷裹住手臂,接住飞落的金雕。这只雕近半个人高,鸟喙呈钩状,脚爪锋利,能猎杀成年野狼。

田婴从金雕腿上解下一块布,迅速扫过两眼,亲自送到林珩面前。

“公子,前锋送回消息,拔除三座城池,距岭州二十里。”

“善。”

林珩勒住缰绳,战马发出嘶鸣,猛然扬起前蹄。

谷珍的药让林珩不惧风雪,能够策马驰骋,率大军进入郑地,一路长驱直入。

“传令全军加速,过粟水同前锋汇合,兵袭郑都!”

命令传达下去,军中再次响起号角。

号角声中,田婴举臂放飞金雕。猛禽展翅穿过雪幕,化作天边一个黑点。

骑士不断扬鞭,大军沿着粟水一路向西,兵锋指向郑国的国都,座落在西境四百年之久的岭州城。

岭州城,郑侯宫。

大殿内烛火昏黄,耄耋之年的巫盘膝在地,面前摆放数枚甲骨。甲骨两面雕刻花纹,纹路粗犷神秘,分明源于上古。

氏族分左右站立,紧盯巫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屏息凝神心中忐忑。

郑侯站在上首,衮服在烛光下黯淡,冕冠下的旒珠也失去光泽。

巫深居太庙,遇大事才会露面。

他身材佝偻,满面沟壑。稀疏的头发披在肩后,额角脸颊烙印和甲骨相似的纹路。枯瘦的胸前挂着三条骨链,额上勒一条皮绳,绳上串联六片指甲盖大的骨片,和地上的甲骨同源,取自一只巨龟,由郑襄公亲手猎杀。

郑襄公在位时,郑国国力达到鼎盛,能与晋分庭抗礼,一度有称霸西境的威势。

可惜好景不长,郑襄公晚年昏庸,欲驱逐长子改立幼子,导致国内发生战乱,岭州内生灵涂炭。

战火持续整整两年,最终长子获胜登上君位。

遭遇内乱荼毒,郑国的国力不比往昔。数代国君碌碌无为,偶尔有国君励精图治,却无一例外寿命不长,使得国力每况愈下。

反观晋国,晋孝公高瞻远瞩,同越结盟抗衡楚国,有了西进的条件。更出了晋烈公这样架海擎天的英主,抵定边境局势。

此消彼长之下,晋国雄踞中原,郑国的辉煌不复存在,反而屡屡被打压,直至近十年才得以喘息,渐有恢复态势。

怎奈天意不在郑。

晋侯昏庸无道,他的儿子却多智近妖。

郑侯以为有机可乘,哪想到自食恶果,一步错步步错,落得进退维谷。现如今,战与不战,和与不和,已非郑侯能够决断。

想到多日来的战报,思及被攻破的城池,郑侯怒火中烧。

愤怒中更有一丝恐惧。

随着失地日增,晋国大军逼近都城,这种恐惧迅速扩大,令他辗转反侧,没有一刻不被忧虑和懊悔笼罩。

寒风卷着碎雪打在门窗上,发出阵阵声响。

风袭入殿内,卷动群臣的衣袖,摇曳暗影,几要熄灭灯光。

静默许久的巫忽然有了动作。

他口中念念有词,枯瘦的手指抓起地上的甲骨,用力向上抛出。

甲骨在半空翻飞,某一刻仿佛停滞。

众人紧张地盯着这一幕,看着甲骨飞向不同方向,其后在同一时间落地,钝响声短暂回荡。

甲骨形状有异,厚薄不同。落地后有的岿然不动,有的持续颤动,还有的翻过一面,现出完全不同的花纹。

待到所有甲骨静止不动,巫倾身靠近,掌心覆上地面,白发垂落,双眼紧盯甲骨,解读上天给予的启示。

包括郑侯在内,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打扰。

大殿内落针可闻,安静得令人心慌。

良久,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宣示带来恐慌的预兆:“不祥。”

“什么?!”

郑侯难以置信,亦或是不愿相信。

他大步冲上前,旒珠剧烈摇晃,悬在腰间的玉饰金印互相碰撞,声音急促令人心焦。

“怎么会是不祥?!”

巫缓慢坐回原位,抬起苍老的面孔,花白的眉毛压住双眼,一只眼眶干瘪,竟已失去了眼球。

“上天预兆,此战不祥。”

不同于郑侯的惊怒交加,也迥异于氏族的惊悸恐慌,他表现得异常平静。眼底毫无波澜,仿佛一滩死水,根本不像是活在世上。

“怎么会、怎么会……”

郑侯喃喃自语,踉跄后退两步,神思恍惚靠上桌案。

他突然想到什么,目光扫视殿内,没有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仓惶地握住佩剑,颤抖着声音道:“名翁,名翁为何不在?”

群臣面面相觑,四下里环顾,都未发现粟名的身影。

阮康等人下意识抚上额头和下巴,之前被粟名击中的伤处尚未痊愈,几人面上仍留有淤青,很是有碍观瞻。

郑侯连问数次,终于有一名中大夫壮着胆子开口:“君上,粟大夫当日离宫,关闭府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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