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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雨天,小小的食店里却没有那粘腻熏人的气味,随处可见的翠意冲淡了闷热的空气。他环顾四周,看见了那个正忙碌着的小娘子。
他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曾有过几面之缘。
沈澹记忆极佳,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本文由企e群四二贰耳捂九伊死气整理上传但多数时候,面对无足轻重的人,他即便认出来了对方,也不会多留眼神。
小娘子递过来了一张手写的单子。他垂眸一看,与那木板上的字迹如出一辙,只是更详细些,清清楚楚写着所有售卖的食物和价格。
若不是时常犯的胃疾让他毫无胃口,沈澹或许也会成为一个老饕。许多时候,他很想吃,却无能为力。
因此,虽然腹中空空,沈澹还是只点了一碗甜豆腐脑。
不多时,冒着热气的豆腐脑被轻轻搁在他面前的桌上。他用木勺搅了搅,原本浮在表面的牛乳慢慢浸透了豆腐块。深绿的葡萄干和颗颗分明的红豆点缀在奶白的底色上,轻盈的甜香味慢慢钻入鼻间。
他舀起一勺豆腐脑,慢慢咀嚼着。葡萄干有轻微的酸,让裹满浓稠牛乳的舌尖有一丝清凉。红豆煮得恰到好处,牙齿轻轻一压便化在了口中。
沈澹从回忆中醒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将一碗南瓜米粥都吃了下去。
粥碗边上的蛋饼色泽金黄,散发着醇厚的香气,他忽然觉得有些饿。
一柱香后,长梧进来收拾。他看清书案上空空如也的碗碟,略有些诧异。一转头,沈澹已经在卧房换了身竹青色的常服,看来是要出门。
“阿郎要出门?我让人牵马。”
沈澹道:“今晚我去崇安坊同承平小聚,你们不必跟着。”
“是。”
京兆尹崔衡,表字承平,是他至交好友,今晚约了他在崇安坊一家茶肆小聚。崔衡知晓他素有胃疾且滴酒不沾,因此便挑了这样一处地方。两人皆一身常服,不欲惊动旁人。
崔衡此人很是风雅,尤爱品茗。京城内大大小小的茶肆他几乎都去过,还自作主张评出了个品级。今日这家李家茶肆,用他的话来说便是“中品”。只因常去的“上品”茶肆今日没有营业,他才退而求其次选了这里。
沈澹记得崔衡提过,茶肆老板姓李,是个模样凶狠、脾气急躁之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做的却是慢工出细活的茶艺生意。他来的时候,站在柜台后的是个神色憔悴的妇人,眉眼温和,说话慢声细语的,想来是老板娘了。
崔衡早已订好了隔间。沈澹进去时,他正倚着凭几,漫不经心品尝着茶点。
小二将茶端了上来,为他们拢好隔间的竹帘便退了下去。
沈澹自顾自坐了下来,伸手端起茶盏。那修长的手指贴着茶盏外沿,却并不用力,只闲适松散地拢成一个半圆。
他不急不缓地品着茶,也不说话。最后还是崔衡先耐不住性子,笑着埋怨:“好你个沈泊言,居然真忍得住一声不吭。”
沈澹但笑不语。二人相识多年,他自然知道崔衡最是个藏不住话的人。
“说起来,圣人命你与徐苍通力合作,负责在京中大户人家的子弟中挑选身强体壮、志虑忠纯的年轻人充入宫中当禁军,这可不是桩轻松的活。”崔衡果然打开了话匣子,问道。
“这些日子我都在与他商讨选拔细则。”说起此事,沈澹轻蹙眉,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庞也添了几分无奈。
崔衡察言观色,立刻明了:“莫非你们共事得并不愉快?”
沈澹淡声道:“徐尚书确有真才实学,又一贯严谨。”
崔衡端着茶盏笑道:“你惯会避重就轻。他那个性子,说好听点是严谨,说不好听便是较真到执拗,连圣人有时都会被他气得干瞪眼。”
“选拔禁军自有圣人的吩咐与固定的程序,我只公事公办。”沈澹道。
“如今进行到哪一步了?”崔衡问道。
沈澹放下茶盏,将袍角捋平整:“一应要求方式都已确定,待选拔时间与场地敲定,初选便可以开始。”
崔衡颔首:“我猜,徐苍一定对于诸般细则异常认真,反复斟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还会对你这样在他看来资历尚浅的人进行锋芒毕露、毫不留情的说教。泊言,我说的对吗?”
沈澹想起那位徐尚书锋芒毕露、不留情面的说教,不由得扯了扯唇,算是默认。
“他本性不坏,只是性子不讨喜罢了,”崔衡感慨了几句,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徐苍家中往事?保不齐他正是因为年少时的坎坷经历,才形成了这样古怪的性子,总像荆棘一样刺人。”
沈澹隐约听说过。此事虽非秘辛,却也不是人尽皆知的。他微皱眉:“你是说,他少年时家中的巨变?”
瓠饼和虎皮鸡蛋
崔衡点头:“他祖上原也是世家大族,然而后来卷入了‘檀台谜案’,贬官的贬官,发配的发配,这一支就渐渐凋零了。”
檀台谜案沈澹轻叹一声。那是本朝一场波及范围极大、持续时间极长的风波,以京中一桩刑案为导火线,进而牵涉出皇室旁支人士心怀不轨、意图谋反之隐秘,牵扯到众多朝中官员,最终天子震怒,下令彻底清算。这其中,罪魁祸首自然是难逃一死,却也有不少无辜之人被帝王之怒连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到了他父亲那一辈,才勉强有了些起色。徐苍之父虽在京城千里之外的平章县就任,但到底也是个小官。谁知后来平章县碰上百年一遇的洪水,县里的百姓流离失所,徐家也没能逃过。”
崔衡的语气有些感慨:“我听说,徐苍有个胞妹,兄妹二人一向极亲厚,谁知那场洪灾后,徐家小娘子与家人失散,自此不知所踪。在那样的情形下,所有人都认定她必然是被大水冲走了,难以活命。洪灾后又爆发了时疫,徐苍的父亲因此染病去世。那时候的徐家可以说是摇摇欲坠。”
“好在徐苍性格坚忍,扛住了这一切重创,将徐家支撑了起来。自那以后,他供养着母亲,发奋读书,靠着自己的学识一路做到今日的官职,也是很不容易。”
崔衡喝了口茶,续道:“不过徐苍的性子太过执拗,有时甚至到了痴傻的地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刻不停地在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听说他始终坚信妹妹还活着,终有一日会与她重逢。”
沈澹道:“兄妹情深,即便相隔多年,他也无法彻底割舍,这也是人之常情。”
崔衡叹道:“可你说说,都几十年了,他哪里还能找到?且不说那洪灾时疫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即便徐娘子侥幸活了下来,如今也早已不是年少的模样。就算当面碰到了,徐苍也只怕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吧。”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崔衡拈起一块糕点咀嚼了几下,皱了皱眉:“太腻。这家的茶是中品,但茶点却只能算下品。”
“这京城里大小食肆酒肆我都吃了个遍,最近着实觉得没什么新意,也不知有没有新开的店可以让我换换口味,”崔衡瞥了一眼沈澹,调笑道,“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你这家伙整日除了圣人赐的廊下食和北门司的公厨,就是吃自家厨子做的膳食,当真是无趣。问你此等问题也是白费力。”
沈澹捏着茶盏,思绪却有些游移,不由自主想到了与茶肆一墙之隔的那家食肆,想起了那骨气挺秀的字迹和那碗香甜的豆腐脑。他抿了抿唇,那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被崔衡看出了异常。崔衡好奇心起,追问道:“怎么,难道你真的吃到了其他好吃的?”
沈澹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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