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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终于蒙蒙亮。
雪已经停止,太阳未出来,路上的冰还没融化,陆屏换了身衣裳,在内侍省老太监的带领下从两仪殿走了许久,终于走到太极殿。
太极殿是平常皇帝上朝听政的地方,陆屏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他走到垂帘之后,本能地停下脚步,抗拒走出去。
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空,他听着头晕。
身后的太监催促了好几遍之后,他才僵着身子登上台阶。
朝堂之下,紫色的红色的绿色的官府瞬间转动着整齐排列,向陆屏叩拜。寒风穿过大殿,陆屏不禁抖了一抖。
堂下的大臣,他几乎都不认识。
首先是一个紫色朝服蓄着胡子的大臣,眼中泛着泪光,悲切道:“陛下以往早朝晏罢,历经为治,抚恤臣民,在老臣心中更甚广孝皇帝,可与日月齐天!只可惜……”
说着便放声大哭。
这位是谁?
陆屏实在认不得,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想了良久还是生硬地接下去道:“大人节哀。”
接着从行列中走出一个穿红色朝服的年过半百的大臣,颤颤巍巍道:“陛下在位多久,老臣便在位多久,二十三年以来,恩德深厚,……如今陛下大行,老臣真的也想跟着去了!”
说着便向后倒去,几乎要昏厥,幸好又被旁边的官员扶起来。
这位又是谁?
“……大人节哀。”陆屏重复。
连续好几个大臣都如泣如诉地表达了自己对皇帝驾崩和宫廷政变的悲切,最后,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人两鬓斑白,满脸皱纹,步履缓慢,背脊已经有些弯了,手里拄着一根简朴的木杖。
终于有陆屏认识的了,他是中书令梁瀚松,清流大儒,两朝元老,如今即将成为三朝元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见梁瀚松缓缓开口:“老臣十七岁进士及第,文帝三年中得殿试魁首,入朝授吏部郎中,后亲见陛下登基,君圣臣贤,风飞云会,结缘万古。没有陛下知人善任,便没有如今海晏河清的大晟。太子殿下宅心仁厚、礼贤下士,老臣老了,原以为有如此圣明储君,陛下后继有人,也可安心告老了。没成想……”
陆屏原本无动于衷的心情终于有了波澜。
梁瀚松是第一个提到陆景的。
陆屏忍下眼眶中的泪水:“梁大相公的心情何尝不是我的心情?父皇驾崩,皇兄护驾而薨,一昔之间物是人非。为今,只能彻查吴王兵变谋逆一事,绝不姑息放过任何一个党羽,以慰父皇和皇兄天灵。”
梁瀚松微微弯腰:“依臣之见,应从昨夜当值的神策军、各宫门尤其是安礼门监门的府兵,以及进宫诵经的家眷中查起,严刑逼供,将牵连其中的一干人等全部查出,依罪行判罚,主谋者株连,轻者流放。”
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
陆屏从一个个官帽上一一看过去,突然想起昨夜陆放生前说过的那句话——朝堂上有一半是吴王党的人。
他不禁不寒而栗。
究竟是哪些人不得而知,但终究没有人站出来为陆执说话,也没有人反对梁瀚松的提议。
陆屏点点头:“那便依梁大相公所言,由礼部承办父皇、母后和皇兄大丧的事宜,再由……”他顿住,有些陌生地接上,“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组成三司同审,彻查吴王兵变案。”
说完,他看见行列中缓步走出来三个人,应当是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那三人跪拜领命后便回来自己位置,陆屏朝大理寺卿的位置望去,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人。
许岩。
由于周围都是生面孔,许岩年轻,又生得过于好看,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陆屏很快便注意到他。
他又想起天亮前傅轶说的那些话。
许岩如果真是吴王逆反的参谋者,那他现下一副事不关己、淡定自若的神情,未免也演得太好了。
陆屏想着,被启奏的大臣打断。
礼部在问昨日朝廷收到严岑大帅战陨的捷报,问如何办丧礼;刑部在问大牢可能不够能不能问兵部借点场地;工部在问宫里有没有需要重新修缮的地方……陆屏听得头疼,幸好每件事情梁瀚松和中书门下其他丞相都给了具体的实施建议,他才不至于被绕晕。
最后有个武官进言汇报:“昨夜子时,宋太师府上忽然走水,火势在宋太师卧房左右三间之中蔓延不绝,直到天明,烧得只剩下空架子了!”
陆屏脸色大变。
满堂哗然,神色各异,有的面露悲痛,有的唏嘘不已,有的面无表情。
怎么这么巧?怎么宫里发生乱政的同一个半夜,宋思源的府邸就同时起了火?陆屏急忙问:“老师他人呢?”
“……在太师房中被烧毁的床架中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已经分辨不出面容,但从身量上看,约莫就是宋太师本人。”
陆屏脚下发软,后退两步才勉强站稳。
宋思源是他在白虎殿拜了好几年的老师,虽然因他藏拙,宋思源没怎么注意到他,但宋老所讲学识皆十有九成被他记在了心里,他心中同陆景一样,十分敬重仰慕这位老师。
他不由怒道:“夜巡的府兵呢?怎么不救火!”
“救了,但火势太大……没有救下来。”那武官说完,便执笏跪下,大声道,“走水原因不明,若说天干物燥打翻蜡烛还说得过去,但若是有人为非作歹谋害当朝太师,便是大罪。臣恳请殿下纠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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