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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pah(royal&esp;prce&esp;alfred&esp;hospital)全澳排名第一的公立医院。

早晨,熹微日光穿透百叶,将icu病房外,静谧廊道里或坐或站的人影,各个拉长。

签单台的两名护士,时不时会瞟眼看向这组声势浩大的亚洲家庭,她俩低声交耳时,稍高的那名拢手凑近另位,不解问说:

“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他们还在拖延什么?”

“为什么不愿意面对现实,过来签下死亡告知,早点让逝者解脱呢?”

“现在是夏天,遗体被这么折腾,再不做冷藏处理,腹水外溢的积液,迭加上尸腐的臭味,会很容易引起其他病人家属投诉的。而且亚洲人不是最讲究入殓,这样损害遗体尊严的事情,他们何必非要坚持?也不是医疗事故造成的,明明送来就——”

她刚说到这里,另一位护士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要她停嘴。

当下整个楼层,除了医护、罗家的大小亲眷和两名派来善后的狱警,剩下站道两侧的,基本全是身穿黑色西服,型态肃穆且装配齐全的职业安保们。

这群保镖的调度长昨晚联合狱方,在罗家到抵前,就已严正告诫过相关工作人员——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插手的事别管。

她们只不过是最基层的护士,和形似“黑手党”的他们比起来,犹如蚍蜉蝼蚁般微渺,自然更要管好嘴巴,谨守明哲保身的道理。

“说是上面下了命令,在病患妹妹从国外回来前,一定让她有见哥哥最后一面的机会。所以就算患者已经没有呼吸,我们也不能拔管;停止了心跳,也要不断给他做表演式脉冲。他们家人在玻璃墙外,没办法接触尸体,大概率是不太清楚状况的,你要是多嘴被人听见,反而容易引发人权方面的纠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其他就交给他们自己裁决吧。”

“原来是这样……可是……你说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是不是没有心啊?死者都已经这样了,还不让他安息,和鞭尸又有什么区别,真是残忍……”

“哎,谁说不是呢?”

春节期间,私飞的调机会比平时延宕一些。

即便宋远哲加紧步程,带着罗生生连夜从北京出发,到达悉尼的时刻,也已是当地时间隔日的下午三点。

南半球的暮夏,常会有急雨。

早上还是一片晴好的天际,自他们落地,便逐渐被层层阴霾笼罩,令人窒息。

罗生生出舱门时抬头望了眼,双脚因瞬间的虚软而踩空,所幸身后林瑜眼快,及时将她捞住,才算没有酿成伤祸。

“罗小姐……小心的。”

男人低声提醒。

罗生生没有回他,只皱眉扭捏着,想要从林瑜的手里挣脱,却因不敌对方力气,硬是被抓握更紧,半拎半提地挟持着,一路从停坪坐进车内,再随行驶,穿过这场突至的大雨,于浑浑噩噩间步入了rpah诊楼上行的电梯。

全程中,宋远哲始终沉着脸,默默没有言语。

上车前,林瑜特意叫他留步,隔绝掉罗生生,简单报备了医院那头传来的,罗熹和罗家的大致状况——

经昨晚整夜煎熬,罗家各人基本都处在种极度的疲惫当中。今天是年初一,蔺安娴不想他人沾到晦气,便强行送走了庞杂的亲戚,最后就留下她和罗孝云,还有罗晴祖孙五个,驻守在病房外,静静等候。

听闻这几人自上午开始,呆坐直到现在,谁都没有哭,也没有闹,就连小孩都是安安稳稳的,与大人们并排透过玻璃,看完了重症监护室里的整场表演。

院方高层为怕风险,当前已经叫停了所有“抢救”,他们担心按照现行事态,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就算不经尸检,家属也能光凭肉眼,轻易辨识出病患真实死亡时间与登载之间的出入。

宋远哲彼时有些恍惚,思绪凌乱,欠乏度量的能力。林瑜问他意见,这男人下意识瞥向车内,看了眼罗生生侧脸,隔过许久,才深吸口气,闭眼微微颔首,算作了认同。

他们一行到时,罗熹的遗体已经从icu被移出。

在正式进入停尸流程之前,医院专门辟出了一间面北朝阳的病房,来给罗家这几人用做最后告别的场所。

“生生……”

病房外,正看护着儿童车的罗晴,见人来后,腾地就站了起来。

她出口的嗓音干哑,不过两个迭字的单音,却也说得稀碎。

罗生生见状懵怔,鼻头当即泛出酸意,教憋了一路的眼泪,再难隐忍。

“嬢嬢……我哥哥呢?”

她红着眼问。

罗晴没答,撇过头抹了把脸,抬手指向身前那扇透光的窄门。

“去吧,应该收拾好了。”

为了遮盖腐朽,护士给病房环境和尸体都做了处理,当下满室,充斥的全是氯水和酒精的刺鼻气味,难免令人作呕。

宋远哲抬手抵在鼻下,没克制住本能,自眉目紧蹙的面色中,泄露出不喜。

他在门口迟疑了会儿,沉吟过后,还是选择拂开林瑜的阻拦,紧跟着罗生生,想要陪她一起去面对至亲死别的这场艰难。

已经哭过一轮的蔺安娴,此时的状态,有种虚脱后的平稳。她替罗熹掖了掖被角,在罗生生走近前,又检查了遍给他盖面的白布,尽管看起来像在掩耳盗铃,但这已是她作为母亲,能给自己亲儿留下的……

最后一丝体面。

熹,取意是光明和炽热。

如今叫着这个名字的人,却只能冷冰冰躺在床板,像根燃尽后的炭木,过早地烧完了他并算不得完整的人生。

即使早有准备,可当床帘拉开,亲眼见到那具披白后的尸体,罗生生还是丧失了所有面见的勇气,她在床前不远处顿步,转身选择背过。

宋远哲看着她,经历片刻木讷,无声走近后,于抬手起落间,笨拙地轻拍了两下罗生生的背脊。

因自知没什么安慰人的天赋,男人半张着嘴,喉结随吞咽滚动着来去,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有向她述说。

“囡囡……侬回来啦。”蔺安娴压紧手边被褥,唇齿颤抖着,率先打破了沉默:“阿拉熹熹……唔……阿拉熹熹,困着了……”

困着,就是睡下的意思。

说到这里,蔺安娴的后话,瞬间被股上涌的哭意梗阻。

由此,心底最后一层坚强被剥落,罗生生再顾不上仇恨或者厌恶,就像溺水的人想拼命抓住浮木那样,死死将宋远哲侧腰的衬衫捏紧、攥皱,任凭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放声不再忍耐,直接大哭了出来。

窗外雨势依旧,时间在种莫名的压抑中,随分秒溜走。

门外值守的两名狱警见惯生死,看人来齐后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于是也不管氛围,一心只想尽早结束这场熬人心智的加班,便敲门直接拿出纸笔,探头朝里问询了声:

“哪位家属愿意过来签字,和我们交接下遗体?”

话语中,“body”这个单词被咬了重音,不像在指称同类,反而更像是在形容一个亟待处理的垃圾。

宋远哲听言,目色转瞬冰冷。

他回头将视线扫向对方,眼光在其制服的左胸衣袋处停留数秒,直至记下编号,方才重新垂头,看回了罗生生蓦然僵住的发顶。

“别理他们,我让林瑜应付就好,你不用操心。”

这是他落地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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