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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咀嚼了番,放下这本,又去翻了另一本《天工开物》,其五金篇里有云:凡造胡粉,每铅百斤,熔化擦妇人颊,能使本色转青。
“如果妇女经常用它来粉饰脸颊,涂多了就会使脸色变青。”绿莺一句句解释给春巧听,心道原来姬姨娘说得竟半分不差,只是珍珠粉的,今后倒没机会用了,实在烧钱。更可况汴京城里连她的朱粉芳都是假货,还去哪里买真品呢。姬姨娘说她的粉是在老家收的,浙江诸暨,内穿钱塘江,渔业繁荣。她送自己的那罐,巴掌大的盒子,就需要整整五两银子,相当于布衣人家三口人四五个月的嚼用了,更别说还需要浙江到汴京这一路的车马人力上的花费。
“姨娘啊,为何胡粉擦脸,越擦就会越黑呢?”春巧好奇地问道。
“我哪知道啊,书上没写。”绿莺又往后翻了翻,可惜前人并没解惑。她看了看春巧,又招呼秋云:“把我的脂粉丢了罢,不能再用了,你们要不也别再用了。”
“可是”春巧瘪着嘴,摸了摸脸:“奴婢擦了粉,就觉得细腻多了,否则就坑坑洼洼的。”
绿莺摇摇头:“总归不是甚么好东西。”
接下来两天,风平浪静,冯元那晚说走着瞧,这“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好瞧”。总这么惦记着,心悬着,倒还真不如立马将手段使出来,给她来个痛快。不过除了这个,日子过得算相当惬意,短短两天时间,豆儿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吃食,很少有挑嘴的时候了。
就说那奇奇怪怪的咸鸭蛋,都不用绿莺上手,豆儿自己将那圆咕隆咚的鸭蛋啪地往桌上一磕,皮剥了,只要拿筷子往那白白蛋清上一捅,油就滋一下往外滚了,十分有趣。还有那糖蒜,衣裳穿得极多,扒了一层又一层,好不容易看到瓣儿了,那瓣儿还穿了不少衣裳呢,又是扒了一层又一层,直到没皮可扒了,露出最里头的小蒜仁儿,豆儿才珍珍重重将它放在嘴里,一脸珍惜享受地品尝酸甜脆爽。如此,为豆儿穿衣已经不是难事了,人家自己醒了就开始嚷着要起床穿衣,因为急着要去捅鸭蛋扒糖蒜。
除夕这日,傍晚时分,灯笼、春联、年画、祭品都已就位,南门宅子喜气洋洋,绿莺让大家白天晌午觉多睡了两个时辰,就等着夜里一起守岁呢。鸡鸭鱼肉都已剥皮剖完,饺子也包好,就等她一声令下就开始开灶。
正是一片热闹间,忽然来了顶冯府的轿子接她,将众人惊了个大马哈。冯元没来,领头的也不是德冒,而是冯管家身旁一个得力小厮。
绿莺可不会自以为是地以为冯元会为她妥协, 知道这些人绝对来者不善,本来不打算给他们好脸色,可实在没法伸手去打笑脸人。他们是既没破门而入,又没在外头张牙舞爪, 反而一行粗壮大汉, 斯斯文文敲起门来,动作跟喂了迷魂药的小猫咪似的。门房在她授意下开了门, 那领头的小厮是个二十五六年纪的, 瞧着行事稳妥, 乞求单独见她。
这还整的跟细作接头似的, 绿莺倒要瞧瞧冯元耍甚么把戏, 用哪种法子跟她“走着瞧”。她忽然神丝一动, 竟生了个荒诞猜测:莫不是他让下人来告诉她,说他得了急病, 快要死了, 让她回家看他最后一眼,进而再一举扣留她?哼,她撇撇嘴,想用这种馊主意蒙她, 那他可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就算他说自己被皇上炸成虾片儿了,她也不会上当!
那人进了正厅,绿莺挥退多余下人, 为避嫌,留了春巧秋云在一旁。她憋着气, 还没等那小厮开口, 先瞪着他:“他让你给我传话?”
“正是。”小厮低头哈腰, 脸上挂着笑,恭敬回道:“老爷让小的转告姨娘,他不会再娶了”
看看,就说她料得不错,绿莺气急,虎视眈眈朝他挑眉,恶狠狠打断他:“是不是他病了?要入土了?”
绿莺的荒唐猜测,在那小厮没进来时,就已经跟春巧秋云抱怨过了。秋云此时倒没甚么波动,春巧就忍不了了,脸臊得跟紫茄子似的,她觉得丢脸死了,前面要有个茅厕,她估计自己没准真会一头扎进粪坑里。她家姨娘是话本看多了么?甚么王爷为一女子遣散所有侍妾,甚么富家子弟因父母反对而携爱侣远走天涯,那都是骗傻子的好么,她家老爷是朝廷从三品大员啊,会为了个小姨娘咒自己快点死?
小厮却是一愣,有些浑身发冷,心道这李姨娘果然是精怪转世的,竟说得不差分毫。不过他一双乱眉皱成包子,为难地直搓手:“姨娘英明,千真万确是病了,可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是躺着说了几句胡话而已,刚才喝了药已经好多了。现在府里乱糟糟一片,老爷他去了钱府,让小的来迎你回去。天色不早,姨娘看是不是就动身了?”
这甚么跟甚么啊,绿莺疑惑地皱眉:“他病了还出门?去钱府做甚么,哪个钱家,是大姑爷那个钱家?”
“太太没出门,喝完药睡过去了,是老爷去钱府了,姨娘说得不错,就是钱大姑爷家那个魏国公府。”小厮耐心重复。
绿莺脑瓜转了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冯佟氏病了,那么刚才她问的“他病了”,小厮其实当成了“她病了”,一场乌龙。这么说府里是出事了,“出了何事,他去魏国公府做甚么?是大姑奶奶怎么了么?”能让冯佟氏病的事,肯定不小,她倒是极担心冯娴。
小厮吭吭哧哧了半晌,似是极难以启齿,这话让他一个下人说,真是尴尬:“咳那个大姑奶奶她被、被休回家了”
“怎么会!”绿莺神色大变,腾地站起身,往那人近了一步,声音有些急切:“为何,是出了甚么事么?”
那小厮也说不太清楚,只知道似乎是大姑奶奶与婆婆对骂了一场,好像还动了手,最后以“无后、忤逆不孝”为由给休了。
“姨娘,咱们快些回罢,老爷可能都在家等着了,晚了小的没法跟他交代啊”小厮搓着手,一脸苦相乞求她。
绿莺惦记冯娴一事,点点头,吩咐收拾东西。春巧哗一下就高兴开了,哼着曲儿开始忙活,秋云有些迟疑,凑到绿莺耳边:“是不是收拾得太早了,难道姨娘不是就回去看看么,不还得回来么,老爷说不娶了,可能也是随口哄人的”
“不是,他不是哄人。”绿莺摇头,想了想,告诉她:“他不会合离了。”见秋云不解,她解释:“女儿刚被休,已经够丢人的了,再闹休妻,他岂不彻底成了汴京笑料,几张脸都不够丢的。”
“可是将来呢?说不准风声过去了,他还会休妻再娶。”秋云犹是不放心。
“那就将来再说。”冯娴被休一事,于女子来说,已经是破天的大事了。跟她一比,自己这些都成了小事,顾不上了。
古有西晋美男子卫阶被看死,今有名声不好女子被唾死。对女子来说,一个是黄花闺女被辱,一个是妇人被休弃,都是极难堪的事。背后嚼舌根的,当面扔臭鸡蛋烂菜叶的,脸面就是门面,几百人的唾沫都能活活淹死你。冯娴的身份高贵,到不至于这般,但也一辈子抬不起头了,就怕她性子好强,会生寻短见的念头。
一个时辰后,已收拾妥当,一行人打道回府。
而此时冯元正坐在魏国公府待客正厅内,头顶“心平如水”匾,却是满腔窝囊气。他来了,魏国公夫妻二人却以病为由避而不见,让他彻底吃了个软钉子。既然他作为父辈登门,理应亲家公亲家母出来相见,让他跟女婿一个后辈面对面算怎么回事,难不成还让他一个当岳丈的去求做女婿的?
还有对面这个钱逊,从江南期满回来,立了功升了官,脊梁也硬了不少,对他这个以往一直尊崇有加的岳父,倒再也不是鞠躬哈腰了。曾经跟他在一处时,钱逊何时敢轻狂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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