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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昭仪手心出了汗,她用余光悄悄打量窗外,却见云层掩盖月亮,只剩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她拉上被子,昏沉睡去。
睡梦时分也不得安稳,宋晚跟着静昭仪的梦体验了一把方才的惊险场景复刻。现实的故事已经结束,梦中的情节却在继续发展,她看见二人的指尖触碰,她就像穿过一团并不存在的风一般径直穿过了女人的手指,惊讶之中抬眸与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对视,却好似望进了无尽深渊。
梦中竟然还能做梦吗。
宋晚却无暇欣赏这惊奇的体验,毕竟静昭仪的感官与她连在一处,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的思绪同样在她脑海中不得安宁。
大抵梦都是混乱毫无逻辑的,宋晚看见龙椅上的皇帝被迫向叛军俯首,也看见后宫的女人们失了仪态,来不及逃窜便跌入殷红的血液,渡空苦口婆心劝祁空慈悲为怀,她却兀地回绝说慈悲的不是她。
那当是谁?
但来不及细想,四目相对的瞬间祁空已经明白先前不过是做戏,她的眼中没来由地浮现出戏谑,宋晚觉得那像是小孩子好不容易抓着机会便要将玩伴戏弄一番。
她们似乎平起平坐。
这荒唐的念头不过维持了短短一瞬,静昭仪惊醒过来,慌忙伸手关窗,窗户被好似被人从外抵着,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半分。
宋晚却知梦中向来如此,梦里不知身是梦,纵然有千般决心,在现实中也不过是徒劳一场。
窗外人有心与她僵持,最终却好像终于败下阵来不动了,静昭仪咬着下唇探头去看,却被那双眼睛一惊:
“你……能看见我?”
下一刻梦境骤然崩塌,宋晚被天光刺得下意识封掉了视觉。
——梦中梦崩塌而已,她仍旧身在自己的梦中。
意识到这一点却让她陡然轻松起来。与静昭仪共感太久,她几乎要忘了经历的一切皆为过去的幻影,任她的思绪如何翻涌,不会对现世造成半分影响。
静昭仪平息片刻,忽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掉其中凉透的茶,然后赤脚下床,伸手推开一旁的侧窗,绿荫浓蔽,梦境中的女人与现实重合。
她们目光相接。
45 ? 与君逢
◎她们的关系不清不楚。◎
静昭仪像是碰到滚烫的茶水一般收回了视线,心跳的频率从未有过的快,瞬息之间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周遭一切。
方才的梦境似乎被女人尽收眼底,她回忆起那人眼中了然的神色和丝毫不做掩饰的戏谑,下意识咬轻轻住下唇,脸颊烧起来。
余光瞥到桌上未完成的刺绣,她们平日也就做做针线活打发时间,绣好的成品托宫人拿出宫外卖掉,还能赚些钱补贴吃穿用度。她拿起针线与绣绷,似乎这样就能让她静下心来,将方才的情形忘掉。
直到又一次走错了线,怔怔挑出错位的细线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一旁小几上的线香才走了不到一半,总共过去也没多少时辰,她却如坐针毡,好似已经过了很久。
她素来喜静,宫人深知这一点,是以虽是白日,院内仍旧静谧,似乎落针可闻。唯有风声吹动叶片,沙沙声中,方才的一切好似一场没做完的梦。
半晌,她轻叹一声,将刺绣放回桌上,取下指上顶针,拉开木门。
似有所感,潇洒倚在树上的女人也向她望来。
目光交汇之时,静昭仪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却没想仍旧先败下阵来,移开了目光。顺着她的视线,宋晚只能看见婆娑树影和被地面反射有些刺眼的阳光。
她蓦地生出一种逃离的欲望,心中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不要靠近。潜意识是如此陌生,以至于静昭仪怔在原地,忘了下一步打算。
但暖风吹拂而过,她不知怎的竟已走到树下,抬头与那人再次对上视线。这一次,她瞧见女人伸手拨开了层叠碍事的枝叶,她得以在现世毫无保留看清她的相貌。
“你……能看见我?”
与梦境完全重合的话语,静昭仪想,但这一次,她用了确认的语气,就好像那场梦境已是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就如同现下的交集。
她不像是蛊惑人心的鬼怪。
虽这样想,但静昭仪恍惚之中觉得自己已经深陷其中。她好似一只扑火的飞蛾,常年的凄冷使她本能地靠近唯一与众不同的温度,眼前的所有都好像她这个深宫可怜人为自己编织的一场幻梦。
她不敢眨眼,忧心下一瞬这场面就将破碎。臆想注定存在不了长远,但若让它停在此刻,也算是留存了无数个瞬间。
宋晚本以为无休止的沉默将会由祁空握取主导权,但长久的对峙之下,静昭仪终于轻缓地道:
“你在的地方太高。”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在描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句话像是冒犯,年轻不懂事的小孩总是无意间冒犯无可亵渎的神明,但话音落下的同时宋晚瞥见祁空的神情,分明与她的猜想完全相反。
祁空垂下的眼眸和虔诚的姿态让她恍惚以为,自己才是需要被高高捧起的神明。
但片刻的疑虑如浮光一般掠过,眨眼的功夫一阵风扫过,静昭仪下意识闭上双眼,却在视觉封闭之时察觉那人的声音竟近在咫尺,仿若在耳畔响起:
“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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