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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化吉虽没见过谢狁上战场,可是二人亲密的时候,她难免见过、抚摸过谢狁的肌肤,知道这清瘦的公子,衣袍之下有着怎样一具肌肉贲发,体态矫健的身躯。
谢狁是有自保的能力。
他又那般薄情寡义,怎么可能做出为旁人损耗身体发肤的事?
所以,直到李化吉见到身中箭矢的谢狁之前,她都在想这其中会不会是误会?
因为叛徒已经被制服,谢狁也受了伤,李逢祥也走不了了,那马车迅疾地返回,马夫从马车上跳下来,让两个谢家奴搀扶着谢狁上了马车,让他好躺得舒坦些。
尽管李逢祥被赶下了马车,但看到李化吉来了,还是很恭敬地请她上马。
李化吉先检查了李逢祥,确定他毫发无损,只是受了些惊吓之后,才登上马车,卷起帘子,一眼就看到身卧绒毯之中,右手手臂扎进一条箭矢的谢狁。
他肤色苍白,虚弱了些,长簇的睫毛下,乌黑的眼眸向李化吉望过来时,竟然有罕见的脆弱。
李化吉因为过于震撼,结结巴巴道:“你怎么中箭了?”
谢狁浮出些愧疚的神色来。
一个被箭伤折磨的伤者面带愧疚,对于心善的李化吉来说,绝对能叫她立刻心软下去——无论之前,她有多么厌恶这个人。
“怪我未曾及时体察,我以为有谢家奴护送,必然万无一失,却忘了二兄也能号令谢家奴。说来说去,还是我托大了,我以为我说服了二兄,已让他回心转意。”
李化吉道:“二兄?”
谢狁缓缓点头:“二兄一直想杀逢祥。”
李化吉就不说话了,一直盯着谢狁的伤看,似乎在判断伤势轻重,也在思忖。
这不怪她,她见识过谢家儿郎的疯狂,听谢狁提起谢二郎,第一反应就是这会不会又是个局。
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谢狁早已料到,他不慌不忙道:“其实我不必受伤,就能杀了那叛徒,把所有的事轻易解决掉,可是当我即将射出箭矢时,我便想到我不该怎么做。这次的刺杀,因有我在可以被拦下,可若李逢祥彻底离开了我的视线呢?要一个人死,其实很容易的。所以为了让二兄停手,我必须以身犯险。”
听到这儿,李化吉的心一停,继而又快速地无法克制地跳动起来,血液慢慢回暖。
她仍带着怀疑:“二兄为何一定要杀了逢祥?”
谢狁说话声中带着轻轻的嘶声,原本连刮骨疗伤之毒都可以忍受的谢狁,现在却因为小小的箭伤,而吃痛不已,这传出去,任谁都不知道。
但好在李化吉不知道他那些过往,她只是觉得常人都耐不住箭伤的疼痛,于是便以常人忖度了谢狁,忙道:“很疼是不是?先不要说话了,我不应该问东问西的。”
谢狁的额头浮出了些许的汗珠,青筋因为疼痛浮动着,他却还对李化吉笑着:“无妨,你心里有疑惑,我应当为你解释清楚。二兄与我同在谢家长大,性子与我相仿,他除了自家的兄弟外,谁都不信,而你又曾想杀我,他便觉得留你和李逢祥在,都是祸害。但你有我力保,他怕杀了你,我要与他反目成仇,所以他想通过杀了李逢祥,挑拨你我的关系,让你我彻底离心。”
“可是这样的事,我怎么会允许发生呢?既然我答应了你要放李逢祥走,护他平安,我自然就要说到做到。”
谢狁睫毛轻颤,长睫像是被雨水打得湿重,怎样也飞不起的蝶翅。
他露出一个虚弱但动容的笑。
“你已经足够厌恶我了,我不想,不想你更讨厌我,误以为我是言而无信、不把你的事放在心上的薄情郎。所以我想,既然二兄一意孤行,我便要用我的命和我们的大业告诉他,不许动李逢祥,也不要来离间我和化吉之间的夫妻感情,否则,我当真会以命相搏。”
谢狁说着, 倒是越发虚弱了。
李化吉忙道:“你受了伤,实在不必一气说这么多的话,为我解释这般多。”
她掀起帘子, 想问大夫可曾请来了, 谢狁却道:“化吉, 你过来陪我。”
李化吉想他疼痛难忍,正是需要人与他说话转移注意的时候, 便也过去了。
她过去了,谢狁却觉得还不够,一定要执着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轻声问道:“你怪不怪我?”
李化吉微顿,道:“我怪你做什么?”
谢狁嘴唇微勾, 露出个自嘲的笑:“我擅于蝇营狗苟, 方才当我说我自己托大时, 你不会怀疑这是不是我故意所为?二兄也掌谢府, 也能唤动谢家奴,怎么这次我便正巧托大了?”
李化吉怎么可能不怀疑, 所以当他说出那番话后, 才会用慎重的目光判断谢狁的伤势。
李化吉也心知谢狁看出来了, 所以他才会将一切索性摊开来讲。
因谢狁知道这就是个阳谋, 只要谢二郎真的想杀李逢祥, 那么谢狁本人在其中动什么样的小心思都没关系——只要不会伤害李逢祥。
因为谢二郎是真的想杀李逢祥, 他所能调动的兵力足够将李逢祥碎尸万端数百次。
而李逢祥是要被她送走的, 届时等他远离了建邺, 谢二郎想叫他怎么死都可以。
李化吉根本无法与他抗衡,她需要谢狁去保护李逢祥。
而正巧, 谢狁便是这样做的,用他的话说,就是故意受伤给谢二郎看,让谢二郎知道谢狁是当真会为了李化吉姐弟以命相搏,如此才能让谢二有所忌惮。
这是个很漂亮的苦肉计,因为谢狁的苦肉计一下子算计了两个人,而偏偏,李化吉还不能生他的气,还要承他的情。
谢家三郎果然精于算计人心。
李化吉内心复杂无比,最末只好摇了摇头,道:“你别多想。”
很快,大夫便来了,李化吉想着车厢内空间狭窄,要退下去给大夫腾让地方,谢狁却不肯松开紧握的手,他低声道:“陪我,好不好?”
他双唇泛白,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大夫说这是失血过多的迹象,他又剪开布料,检查了谢狁的伤,说箭镞扎得深,过会儿拔箭镞的时候郎君可要吃大苦头了。
这般说完,大夫才以同情的口吻道:“这马车还算宽阔,可容老朽施展,夫人便陪着郎君罢。”
于是李化吉更走不开了。
她看着大夫点起蜡烛,在镊刀上喷上烈酒,又举到火焰上把刀子烫得火热。
然后那锋利的刀刃就刺入了模糊的皮肉中,从下往上挑起,将那箭镞拔出来。
骨肉分离的撕裂声和血液喷出的噗呲声,交合在一处,声声击打在李化吉的心尖,她分明是完好的,却感觉到自己的皮肉也随着这些响动经历了一次惨痛的疗伤。
当箭镞被扔在银盘里,李化吉那闷住的长气才得以呼了出来。
反而是谢狁冰凉的手始终半紧半松地握着李化吉,即便是最疼痛的时候,他也没有骤然紧力,将疼痛发泄在李化吉的手上。
“我不该留下你的,好像吓到你了?”谢狁这样说,“只是伤得深些,其实无碍的,大夫是不是?”
大夫正往谢狁的伤口上敷金疮药和止血散,闻言没好气道:“什么无碍?是郎君你命大,这箭头再扎深些,这手可就废了。不过你虽然没伤到什么经脉,但也要精心养护,箭伤可不是小事。”
谢狁便眼带指责地看着大夫,似乎是在责怪他道出了实情,吓到了李化吉。
李化吉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谢狁伤得实在太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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