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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绵首次入宫时,有个施老夫人在她面前遮挡一二,这次不同,她要亲自面对严皇后了。
心中的感受也大相径庭,那时这是不能直视的尊贵的一国之母,如今再看,她只是个平凡的、未能尽责的母亲。
周身环绕着的靡丽光晕去掉后,一切都变得再普通不过了。
“上回见你,本宫只觉得你貌美,今日看,你不仅容貌上乘,性情也是极稳重的。难怪皇儿性子疏淡,却对你痴缠不休。”
严皇后斜倚着雕着鸾凤的美人榻,拨弄着手上的饰品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态度让施绵记起施老夫人,初回施府,施老夫人是端庄威严地正坐着端详她的,与此时的严皇后是不同的姿势,两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却不谋而同。
施绵福身,借起身的动作抬眼,看见金殿玉阶上,严皇后勾着嘴角打量自己。
她抬眼扫视的动作很快,也很细致,看见严皇后眼下有明显的粉渍,用以遮盖她昼夜不安产生的疲惫。
“王爷性情坦荡,温柔体贴,能得之高看,是民女之福。”施绵细声说道。
“温柔体贴?”严皇后恍如听见什么笑话,声音微扬。
在施绵开口前,她从没想过这个词能与严梦舟扯在一起。严梦舟在她面前,只有冷漠、敷衍,还有眼底深处藏着的幽深恨意,每每想起,都使她梦回多年前狼狈的逃亡。
严皇后呷了口茶水,西南进贡来的清茶自带沁人馨香,让她的心神归为安宁。
这是恭维话吧?一个孤女,除了讨好上位者,没有别的选择。
她与景明帝登基前就情分散尽,这么多年还不是扮演着相敬如宾的帝后?
放下茶盏,严皇后道:“本宫近日总觉空寂,左右你与皇儿婚期还有段时日,就暂留在宫中陪本宫解闷吧。”
严皇后要留一个女子暂住宫中解闷,即便对方家世显赫,也是不好拒绝的。
施绵被安排在映月宫,领路的宫娥太监有数十人,十三隐在其中,紧随施绵。
出了凤仪宫往后,穿过片奇花异草的花圃与景观池,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银杏矗立在红墙碧瓦的宏伟宫殿中,金灿灿的树叶在枝头摇曳,发出阵阵轻快的飒飒声响。
施绵因此多看了几眼,就这一分神的功夫,前方另一侧出现了一角明黄的颜色。
带路的宫女止步,拽着施绵俯首耷耳地避让在一旁,领头的太监则是快步上前行礼,“陛下圣安。”
听见太监恭敬的行礼声,施绵才知道这是碰上了景明帝,心中一悸,头往下低了几分。
她从未见过皇帝,倒是很早以前听袁先生提及过,说这位景明帝三十过半登基,勇猛威武,勤政贤明,心怀广阔的抱负,是个历精图治的好皇帝。
施绵不赞同,她觉得如果一个人连家事都处理不好的话,他怎么处理得好天下事呢?
这个好皇帝,或许并非那么货真价实。
“这是何人?”这声音很是沉重威严,偏偏中间夹杂着轻微的虚浮气息,导致声调忽高忽低。
太监答道:“是前司空大人施大人的孙女儿,也就是楚湘王未成婚的王妃,皇后娘娘今日特邀她入宫作陪。”
这么一说,景明帝就知道了,同时心中忆起出自袁正庭之手的那册婚书。
他随口问道:“叫施什么?”
施绵迈出一小步行礼,“民女施绵拜见陛下。”
有一道端详的视线随着她的开口落在身上,施绵低着头一动不动,心高高地提起。
此时的施绵浑身紧绷着,注意力集中,五感变得敏锐,鼻尖嗅见一阵熏香味道,再细闻,还有点淡淡的异味,有点像汗味,又有点像什么东西发酵后的味道。
施绵感到略微的不适。
她身边的人不说都会用熏香,至少都是干净没异味的,怎么这个皇帝身上带着味道?
“安排在哪个宫殿了?”
“回陛下,施姑娘暂住映月宫。”
“映月宫……”景明帝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慢悠悠举步离开了。
施绵在起身时悄悄向着他的方向瞄了一眼,隔着宫女太监,看见一个穿着五爪金龙锦袍的臃肿萎顿的背影,不由得一怔。
映月宫距离皇后的凤仪宫不算很远,宫殿稍小,看着很久未见人住,略显凄清。
在宫人殿中点燃灯盏,将一切收拾妥当后,施绵借口累了将人全部遣退,只留下十三。
确认门窗紧闭,装了小半日的十三粗犷地一撩裙子,脚底板踩在了凳子上,抓起茶盏咕嘟饮了几口,低声道:“憋死我了!还还没被发现,否则我一定会说这是十四下的命令!”
为了不引人瞩目,他全程佝肩耷头,太不容易了。
幸好他的脸上了妆还算柔和,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是施绵,才侥幸过了关。
施绵笑,给他又倒了一盏茶,问:“你有没有觉得皇帝身上的味道怪怪的?”
十三揉着脖子,直起腰活动几下,不耐道:“你自己不会看啊!”
“他们都盯着我,我哪里敢抬头?不过我听着他说话的声音中气不足,脚下有点虚软,还有身上的味道……光看这些,我觉得他不止五十岁。”
十三:“你没看见他的手?”
施绵的确未看见,疑惑转向十三。
十三那时在宫女后方,无人注意,趁人不备朝景明帝打量了几眼,看得很细,比划着道:“他手背和脖颈肤色发黄,上面有几颗疹子,很小,呈树叶纹路状。”
他跟着东林大夫见识过很多,瞧施绵没抓到关键,没好气道,“这个天儿,他悠闲地走着都能出汗,明显是易乏多汗,你还不懂吗?”
“乏力、多汗、肤黄、身上有网状痣……”施绵重复着,忽然记起景明帝喜欢饮酒,由此,模糊着将这些症状与医书上说的肝损之症对照起来。
酒色摧心肝,若是景明帝身上的味道是常年醉酒纵欲留下的,那就全都清楚了。
“可我记得好几年前,袁先生说过,皇帝英明神武,是个勤政爱民、有雄心壮志的好皇帝啊,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我小时候还想杀人放火被通缉,搅得天下永无宁日呢。”十三不屑道,“谁还没有过远大志向了,能坚持下来的有几个?不都是嘴上说的厉害,顶了天坚持两个月就完了。再说人家是皇帝,我要是当了皇帝,我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施绵“嘘”了一声让他噤声。
十三对皇权没有半点敬重,眼白快翻上天去了。
他还见不得施绵管束他,眼珠一转,恶意道:“你看见景明帝那颓靡样了?他可是十四的亲爹,听说年轻时候很俊的,你可小心了,万一以后十四也变成他那样……”
施绵的脸顷刻涨红,怒道:“你闭嘴啊!他洁身自好,身子健硕得很!就算你变成那样,十四也不会!”
隔着数道宫墙的另一边,酒色交融,纵情到天光破晓才停下。
已过了早朝的时辰,管事太监立在寝殿门口来回踱步,手抬起数次,始终不敢叩响殿门。
等他终于鼓足勇气叩门,出来的是年轻的祈贵妃,掩唇打着哈欠道:“陛下今日不适,歇朝一日,去传了吧。”
管事太监喏喏应是,卑微地出了寝殿,脸就垮了下来。这个月已经七八回了,再来几次,那些大臣能把他活生生撕了。
做下人的没有选择,他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而景明帝直到午时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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