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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明白过来后,裴爽挥手遣走府吏,忍不住思索,孙酆担任官职便是给事中,竟是他的爱妾,可为何敢送来京兆府。

林内史去年便是被他寻人打伤。

正绞尽脑汁苦思不得之际,几声轻微的咳嗽传来,裴爽连忙迎上去,行揖礼,扑鼻的血腥气呛得人浑身不适。

男子身边跟了名捧油灯的小吏,借此火光能看见他手上的鲜血。

礼毕后,裴爽放下手:“林内史这是?”

林业绥闻言,乜一眼过去,声音融在冷寒的夜里,自也带了几分的寒气:“他大抵是觉得我会记恨,可又无法奈他如何,自然只能对他的奴仆泄愤。”又笑道,“我又怎能让孙给事失望。”

裴爽不必再多问,也知道那人定是死了,自己掌管刑罚断狱,亦能根据这些鲜血,大约推断出那个奴仆是死于何种刑罚。

这种刑罚说不上是最重的,因狱中从不缺最残忍的刑罚,却也非常人所能用。

“林内史”

林业绥往天井走去,弓腰在冷水中濯手,水纹泛起,鲜血被一点点洗净:“你此刻所怜悯的,不过就是只借主子的势来欺压万民的刍狗,试问谁又愿来悲悯你所要护的万民呢?”

水被浇起,又再落入水中的泠泠声,带着迫人的清冽。

男子冷笑道:“孙酆?”

这些奴仆在高门里侍候主子久了,便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常干些恶奴的事,其他世家或还有所管教约束,孙府活是个恶奴窝。

想到这些后,裴爽拱手作揖,不再说话。

回到内史堂,司法副参事及小吏已将册本搬至公案之上。

裴爽回禀道:“今日已将万年郡全部走访完,这些皆是由百姓所亲口说出的案子,不论大小,全已记录成案册。”

林业绥瞥了眼,拿起干帕子,擦拭着手上水迹:“明日去长安郡。”

京畿道管辖的二十二郡中,万年、长安、新丰三郡所领辖土地最大,世家子弟也多在这三地买山地和庄子。

每至岁末,上报京兆府的案件也多从这三郡出。

裴爽点头称是,随即又悲愤激言:“此次走访,探到赵家已无一活口,说是幼子和老媪没能熬过寒冬,可赵家偏屋却还有小半堆的炭火。”

他不用想便知是孙酆作案,因本朝律法所定,牵涉财产而死伤之类的案件,需有相关亲属前来报案,近邻等远亲所报,视作同犯,赵氏家主正因田地财产死亡。

京兆府会在初七开官署,正式上值处理公务。

孙酆在新岁之前动手,为的就是钻此漏洞。

在孙府送来奴仆时,林业绥便已料到有此结果。

他抬眼看去,语气稀松平常:“赵氏的户版上,写明有两女一子,何为无活口?”

记录各户人口的户版是百姓每隔十年到官府一登记,姓名、年龄、籍贯、相貌、收入、田籍均需如实申报。

赵氏的幺女、幼子及其母亲皆死,却还有一女。

裴爽这才猛然记起,在走访时,有人提及过赵氏的这位女儿,只是

见男子吹灭灯烛,往官署外走去,他紧跟在身侧,如实将听来的说出:“赵氏长女于庚午年远嫁洞庭郡,十载过去,其籍户早已迁离赵氏,从乙亥年就未曾回过万年郡,似是曾与其父有过争执,如今便是派人去找,恐也难以找到。”

“裴司法多虑。”林业绥停在京兆府门外的台阶之上,望了眼头顶的天,“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又岂会找不到。”

言罢,拾阶而下。

童官已将驴车从后门牵出,见到自家爷出来,赶紧搬出车凳。

裴爽则望着男子的身影惊诧不已,难道是赵氏的这位长女已回到建邺?

林业绥踩着车登,伸手掀开灰扑的帷帘,弯身要入车舆时,瞥见裴爽还楞在原地,含笑说道:“裴司法也赶紧回家去吧。”

-

酸枝山水纹海棠的榻几上,羊头顶盏铜灯里被鱼脂所浸的芯绒被点燃,散出微弱的火光,沐浴过后的女子,穿着藕粉纱衣,凝眉翻阅坟典。

本该侍奉她的玉藻正站在院里,将煎熬过两遍的药渣倒到梨花树下,抬头瞧见男子走进来,急忙放下药罐要回屋去告诉还一直在等的大奶奶。

林业绥闻见自己满身的血腥气,嫌恶攒眉,何况屋内之人精神不爽,抬脚改去别处:“我先去沐浴。”

童官点头欸下,从速小跑过去跟大奶奶的侍女说了声,顾及男女有别,自也不敢走太近。

放下药罐的玉藻已掀起厚重的门帘子,停下听完绥大爷身边这位小厮的话后,才迈过低槛入屋。

宝因从书中抬起眼,见织锦隔帘被打起。

玉藻未进来,只站在外间说道:“绥大爷先去湢室了。”

宝因脑袋微微往下一动,玉藻也知道这儿没了要侍奉的事,说完便转身告退,轻轻关上隔扇门,回自己的耳房去了。

-

正屋与湢室所相通的那扇门被打开时,已是两刻过去。

林业绥进来去东壁寻擦发的巾帕,四处皆不在,只好抬脚过去暖榻那边,刚想要询问女子,便瞥见粗布巾正在榻几上躺着。

宝因发觉黑色身影笼罩下来,抬头浅浅一笑。

这些时日,两人早已相处出来默契。

男子在榻边坐下,宝因极为自然的拿起巾帕为他擦发。

林业绥用脚将炭盆拨过来,瞧见几上的书,拾过粗略翻过几页,才发觉是些记载野史的,倒也是有些趣味,其行文比之正史更有几分声色:“幼福这书是何处寻来的?”

宝因歪头低看了眼,冁然而笑:“除夕那日在天台观,崔家四娘送与我的。”

这本《新语野秩》便是当初谢晋渠与她争相去向郑七郎借阅的那本野史,当年发生太多事,久而久之也就忘记这回事。

那时,自己也只与崔仪提过一回,却不曾想她记了好几年。

林业绥顿时觉得这书失去了趣味,将其放回原处,崔四娘如何能知道他们那日是要去天台观,又如何能肯定就会遇见,只怕是那人日日随身携带。

比起久居深闺的女子,这样的野史古籍亦更像是云游四处之人才能寻到的。

崔二。

愈往深处去想,心口愈觉堵闷,却又无从宣泄。

因为无人有错。

宝因只当是男子瞧不来这类书,倒也未多想,将湿发擦干后,她坐到榻几一侧,将白日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担忧说出口:“王姨娘来找我说了铆二爷的事,他将要弱冠,确是该议亲了,只是我虽管着家,但到底年轻,不敢轻易应下这事。”

娶新妇,不论对个人还是家里来说,都是兹事体大。

关乎两家日后在朝堂或是别处的利益。

林业绥也明白女子所担忧的事,她与各家贵妇人还未相处清楚,其女郎如何也是闺中跟着母亲出去才知晓的。

他沉吟片刻,道:“门第中下乘便好,但性情品德却是定要上乘的,幼福如若心中不定,可去侧府找三叔母拿拿主意,她最喜与人来往,想必清楚这些,或是问问卫铆的想法也行,到底是他自己娶妻。”

宝因寻思着点头,林府如今的情况,是无法与上乘门第联姻的,男子既说了要求,这样她办事也就有了底,而王姨娘今儿这一提,也让她记起了另一件事来:“还有三妹妹也该开始议婚事了。”

林妙意只比她小了十个月,早便该议亲的。

林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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