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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药,就往卧床边奔去。
透过半挂起的床帏,能朦朦胧胧看见个倚着隐囊的女子在执卷看书,长睫下垂,寝衣滑下,露出段雪臂。
玉镯也半隐在衣下。
“要是瞧累了也歇歇。”红鸢走去床尾,轻轻掀开衾被,将脚炉拎起,摸了下后,又哎呀一声,“大奶奶怎么不喊我。”
宝因是在末正初醒来的,换了身干净的寝衣后,又躺到前面不久,这会儿无聊,靠着软枕,看起了不用怎么大费脑子的闲书来。
她仍面有虞色:“瞧你前面毛躁的,这么一时半会儿又冷不死我。”
离开卧床边,红鸢蹲在火盆旁,重新往里面装着烧好的炭,适当回嘴:“大奶奶不冷,我替大奶奶冷,还有大爷和大奶奶的孩子。”
主仆正在屋里说着话。
院里婆子的声音蓦地插了进来:“怎么在这站着,也没个侍女妈妈的,我这会儿也忙完了,要不我送三娘回去?”
她口中的三娘则不大有精神的答道:“听说嫂嫂醒了,我便来看看。”
宝因抬眼看向屋内的人,冷冷淡淡,没有什么神情,她向来不喜欢旁人的欺瞒和擅自做决定。
“三娘申末就来了的,只是那时大奶奶身子还不大舒服,不能太劳神起忧思,沈女医走时便亲自回绝了她的探视。”红鸢将脚炉放回原处,仔仔细细的掖好后,立在一旁,如实说道,“要不我再去外面劝劝?”
放下书,宝因道:“去请进来。”
她倒想听听会如何说。
比起把女子当姐姐的玉藻,红鸢更懂得如何侍奉主子,哪怕有白日的事在,她此时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只是服从的出去请来站在游廊转角处的人,然后在床旁放了张绣墩,再到炭火上另起了药炉,准备煎药。
而林妙意进了屋子,在外间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才畏手畏脚的去了里间,只是有绣墩不坐,直接提起裙子,屈膝落地。
见人一来便给自己跪下,宝因没有丝毫动容,只浅笑着问了句:“三姐这是做什么。”
红鸢也不是个多事的,主子没吩咐扶人,她只管装作没瞧见。
知道做错了事的林妙意低着头,无数话堵在心中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缓了好久才挤出一句:“今日是我对不住嫂嫂,差点让嫂嫂和兄长的孩子没了。”
宝因眼神淡然的瞧着,没有应她。
林妙意又连忙为另一件事辩白:“太太说得也不是真的,我没有因为婚事怨恨嫂嫂,我知道嫂嫂这两年有多劳累,当年李秀她们便能叫我记一生的恩。”
“你可以恨我,怨我,可到底不该瞒我。”提起这件事,宝因终是不忍开口道,“既已和太太商量好了,为何回府后不与我说?”
林妙意咬着唇齿,磨蹭半天道:“陆氏并不显贵。”
这话的意思任红鸢再如何会隐藏情绪,也不免嗤鼻。
宝因又怎么听不出其中意味,气血翻涌起来后,呼吸渐促,眉头拢起,她抬手抵在胸口,合目顺气,犹如西子捧心。
待好转时,浑身骨血也一起凉了下来,她睁眼,所有情绪皆消散,只有极为冷淡的一句:“你觉得我和你兄长会拿你做政治联姻的筹码?非显贵不嫁?”
曾经的沈氏女儿被她父亲因为聘金便嫁去庶族林妙意沉默着,同时也是默认。
药炉里的苦味弥漫出来。
红鸢无视跪着的人,自顾自的搬了张小几去床上,随后倒出一盏汤药放过去,又取出寿胎丸递给女子:“沈女医说,要用她开的这贴药送服。”
接过药丸,宝因放入嘴中咬下一块,细细嚼着,待全部嚼完咽下,药汤也成了温热的。
她捧起,一口饮完,继而蹙眉:“倒是有些苦。”
红鸢转了转眼睛,嘴上说着去取蜜饯果脯,然后便出去了。
支走人后,宝因斜视一眼:“你常年在府中,为何便非陆氏不可。”
要说往事,林妙意落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而后张口说起自己的女儿心思来:“七年前,陆家六郎随着他母亲来府上探望太太,那时我为了躲吴兴,只能跑出自己的院子,躲去别处,却没想到遇到了他,那时陆六郎年纪不大,却饱读诗书此后凡是陆府大太太来,他便会来。在嫂嫂之前,是他先向我伸出了一跟枝条,抓着它,我才撑到了嫂嫂来救我,春昔院中那颗青梅树,便是因为他种下的,为太太侍疾的那日,我跟吴兴求来的。”
沉思一番,宝因恍然记起舅母陆氏来府上时,眼前人的异常,知道陆氏来时兴奋过头,离开时又失落过头。
地上的人还在继续说着:“这次跟着去高平郡,太太生了要为娘家人谋利的心,首先想的便是联姻,那时刚好提到了舅母在建邺的表兄有一儿郎,当年来过府上,我便知道是他,所以太太与我说时,我才同意了。”
很感人,可这又如何。
自己没有半点对不住她的地方,却被欺瞒,被背叛,被算计,被践踏难得的真心,男子当初所说这些弟妹的姻亲要以品德为重,如今想来也是好笑。
他们两人都被辜负。
宝因垂眸,无情道:“身在世家,三姐便该懂得婚姻一事,不论是儿郎还有女郎,皆由不得自己做主。两人结为夫妻,三姐以为是恩爱两不疑,还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你今日所享,是林氏子弟入仕,是林氏女郎嫁去各府,两姓联姻得来的,因此世家婚姻称秦晋之好,而非琴瑟之好。”
林妙意闻言,顿时慌起来:“只要嫂嫂同意这件婚事我”
“太太同意,三姐同意,我有什么不同意的。”宝因笑着开口打断,眼里那池湖水,不起一丝波澜,“我只是你嫂子,这些本不是我该管的,六礼这些,等太太与陆府商榷好了,到时来告我一声便是,份内之事,我自会做好。”
紧接着,腿脚跪麻的林妙意便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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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烹离开后,童官也在戌时之前赶到了尚书省的值房中,从林府书斋中拿来了男子多年前所写的战役文章,其中剖析了得失成败。
只是下笔写这些时,尚未成人稳重,不知政事军事。
他要重写。
林业绥起身,走去案桌边,提笔蘸朱砂,在原有的字迹旁,留下朱批。
他一如往常的问了句:“府中如何。”
童官滞住,知道这句话是在问微明院的那位主子,可来时女子特地让人嘱咐过他不能说。
火盆迸裂出响声。
写雷霆二字时,林业绥沉声道:“我不想问第二遍。”
童官这才赶紧跪下:“大奶奶小产了。”
林业绥不说一言。
他手中的笔锋长久不动,慢慢洇出一滩红色,像道割出的伤口,缓缓流出鲜红的血液。
黄藤纸上,一句“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才刚写完,便没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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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官驾着车,一路上不知喊过多少句“尚书仆射的车尔等竟敢拦”,才能在宵禁后赶回长乐坊。
停稳,跳下车,搬车凳放好,又赶紧踮起脚从车里拿出柄十二骨青罗伞。
这些几乎都是瞬间做完的。
紧接着,车帷被打起。
林业绥几步便下了车。
童官立马将撑开的罗伞递给弯腰出车舆的男子,随后拿出大氅给人披上。
不过几息间,林业绥已打着罗伞,入了府中,往那处种有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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