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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人转忧为喜,笑着欸了声。

不多时,便又出来迎男子入殿。

迈步进去后,林业绥淡瞥了眼地上的王廉公,面色虽发白,但神色宠辱不惊,置此欺侮于度外。

淡漠收回视线,他拱手道:“陛下所交付之事,臣已查清。”

一番动怒,胸口早已喘不上气的李璋缓了好久才呼吸通畅,对男子的话却未加理会,反讥笑一声:“他是你恩师,林仆射便无话可说么?”

刚从青城山回,竟直来这里。

林业绥知道天子起了疑心,他只能独善其身:“臣进宫是为回禀要务,还未清楚老师犯了何国法,不敢妄言此事。”

李璋眯眼打量了会儿,然后捂着胸口,气若游丝般:“那就说吧。”

想起当年皇帝邀自己入局,林业绥半阖眼皮,先道:“怀安真人为自杀。”

李璋默然不语,知女莫若父,他当然知道九载前,自己遣张衣朴前去请她回缈山修行,会发生些什么。

五姐性子是众多儿女中最倔的一个,倔强到偏激,儿时不喜去见郑家的几个表姐,可贤淑妃总是相逼,五姐便能为此弄伤额头来躲避。

五姐幼时,他还是疼爱的,可多年未见,没有承欢在他膝下,便也淡了,况隐忍已多年,眼看将要破局,这步棋必须要走。

权柄要重归皇家。

贤淑妃既如此想女儿,顺势而为有何不可。

猜想被证实,林业绥眸底那池水也未有什么波动,转瞬便言:“凶手便在怀安真人送给陛下的那首诗中。”

李璋皱眉,那首诗他瞧过,咏史抒怀的罢了,五姐对他们的相逼不满至此,死前都还要讽他一番,故瞧过一次便再也没打开,但又怕里面当真有什么隐喻的,便挥手让内侍去取来。

林业绥扫了眼匆忙走去偏殿的内侍,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玄度法师也已寻到,他说昭德太子知道自己会在端阳那日死,且知是谁要杀,并日夜诵经为那人消业果。臣去寻玄度的路上,遭到过刺杀,为首几人的口音为淮阳郡与邵阳郡,背后之人意图掩目捕雀。”

这些话听完,李璋仍还在云雾之中,只觉一切都零零散散,可当内侍捧来的那纸诗,静下心来仔细看出不对劲后,再稍作一想,便都明白了。

他双手开始发起颤来,似无助的孩童。

琅琊王氏,太后。

李璋犹行尸走肉般的走到蓬莱殿,原先还算挺直的背在途中已佝偻下去,他忍着悲愤,像过去二十载那般,乞求道:“臣请见大娘娘。”

王太后这次未开口相拒,只是久久不语,宫中早有流言,天子常入梦魇,被昭德太子的灵魂纠缠,以致身体每况愈下,性烈如火。

到底是亲手带大的,犹如亲子,她叹息一声:“四哥进来吧。”

跟随而来的舍人赶紧上前,推开殿门。

李璋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气,缓慢的像耄耋老人,好不容易走进去后,直接开门见山,比起天子的声势,更多的是为人子的无奈:“已多少年,臣每念及二哥,难抑心痛。”

“二哥既已逝多年,四哥不必再挂怀。”王太后久居于此,从不见阳,面容透亮,如那蝉翼,肌肤之下的青丝明细可见,望着这位养子,满头白发的她不忍落泪,文帝六十而崩,都没如此老态,“四哥瞧着比你父亲”

不必挂怀,呵。

李璋浑身都抖了起来,努力抑制着满腔愤概和哀怨:“儿时我与安福丧母,是大娘娘养育我们长大,生而不养,断指可还,未生而养,终身难忘。二哥更是待我们宽厚,我性子急躁全靠二哥劝解,但这些年没有二哥,我也能忍住自己的脾气,凭着咬牙撑过来,多少夜里我都恨得想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且安福死时,二哥说不让我冲动,他自己却不顾东宫身份,亲自去打了郑戎一顿,可这么好的二哥偏偏不明不白的死了。”

“臣没有娘娘的福,活不了几时,只想彻查二哥暴毙一事。”

王太后听闻,瞬间便面容失色:“已成往事,四哥何必再追!”

“因为‘臣不讨贼,子不復仇,非臣子也’!”

因这事,失去兄长爱女的李璋再也隐忍不住,衰老的脸庞承载着无尽的眼泪,声音微微发颤,可怜的像是无家可归的人,心头悲痛难以复加之际,更是连跺两下脚,以此来疏解这抽心呕肠:“大娘娘可知,五姐因何死的?她看见了,她一切都看见了!”

年近五十的天子,在母亲面前,又变回了哭喊质问的幼童。

王太后怔住,看见了?五姐那时不是被哄睡了吗,她不是把人留在了偏殿吗,为何还会看见?

她竭力苦心积虑想要忘却的旧事,便这么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呲牙扶头,好像回到了十九载前的那场端阳宴上,小娘子一眼便瞧出祖母的伤心欲绝,上前去搂着安慰,怎么也不肯离开。

不需任何一句话,所有真相都已明了。

李璋癫狂大吼,猩红泪眼:“娘娘为何要这么做!二哥是你亲生的!”

他收起脾性,坐在这至高处,做世族眼中最满意最听话的皇帝,牺牲儿女,为的就是要重振皇权,扳倒三族,再为兄报仇。

可如今,要如何报。

王太后端坐在椅上,仅靠扶着椅手,才能维持着这最后一点的体面:“因为我出身琅玡王氏。”

二十载前,那场使得她形虽未成槁木,心却如死灰的密谈,好似陵江水那般再次淹没了自己。

“母杀子从何来?道奴也是王氏的血脉!”

“皇后自个问问,他可还认母族舅氏?好一个监国太子,上来便要拿母族开刀。”王氏族长怒瞪着眼前这位文帝皇后,“琅琊王氏几百年的根基怎能毁在一个黄口小儿的手中,若要叫我出手,莫说全尸,连发丝都要烧个干净,一把扬了!”

“皇后出身哪里,长在哪里,凭借什么活着,心里都得掂量个明白。”

妇人啜泣不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哭什么哭?王氏不以女眷入宫谋仕乃族规,凡为王氏子弟皆要熟知,但你自个偏偏要嫁进兰台宫去,还生出了个这样的儿子!”

昭德太子监国期间,王氏不止一次派女眷入宫找她,要她制止这个儿子的所作所为,直到前朝君臣已想要彻底消灭世族,王氏族长终再也坐不住,亲自来了。

她杀,便留个体面;王氏杀,则如何解恨如何来。

而王氏代表的是天下世族,她已是别无选择。

她退住蓬莱殿,不愿见先帝,是无颜敢见,二哥出生时,小小一团,脐带还未剪断便先抓住先帝的手指,使得先帝喜不自胜,赐小名为道奴。

他们二人最爱的儿子,被自己给亲手毒杀了,本就重病缠身的先帝更是因此悲恸过度而崩。

多少个夜里,望着这双手,都想寻死,故拒绝看医,可后来建邺开始流出道奴为四哥所杀的谣言,更堂而皇之的猜测是四哥不让生病的她吃药。

道奴已死,她不能叫四哥背上弑母之名。

李璋忽问道:“二哥端阳当夜便死的,为何第二日才有丧讯传出?”

他之所以不怀疑五姐看到,便是因为二哥身边的舍人亲口说太子当夜安然无恙的回了东宫。

王太后只是痴呆的看着殿内一角,她也不知在兰台宫饮毒而死的道奴,为何会出现在东宫。

前尘旧事,何必再提。

道奴只恐已托生,定是已托生,所托人家必如他所愿那般兄友弟恭,父母仁爱,长乐未央的活至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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