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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孔所飘出的白烟似轻雾,使人如临高山。

逼近黄昏时,谢晋渠犯了急,卢氏那边就快要来家庙亲迎十姐了,那时是需要父亲在门前迎接作揖的,可被天子诏入宫中的谢贤却还未归来。

他不免燥道:“再遣人去坊门巷口瞧瞧!”

家仆拱手应是,转身便要出家庙,还没走几步,立即大喜道:“回来了!回来了!”

焦灼来回踱步的谢晋渠循声看过去,只见谢贤拖着脚步,走得极其艰难,背部比往日更加佝偻,喘口气都要歇上好久,他赶紧跑下堂前台阶,伸手去搀扶,关怀道:“不知陛下与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去时还好好的,回来怎么便成了这副模样。

谢贤心智稍滞,要是从前,他必会怒斥这等事岂是黄口小儿能打听的,可日后谢氏是要交到谢晋渠手上的,起皱的嘴唇蠕动几下,声音也变得似日暮般:“没说什么,今日十姐出嫁,诏我进宫聊了些年轻时候的事,人老了,总要怀念少年时。”

谢晋渠不疑有他,瞧着父亲力竭,再着急也只得问一句:“大人可要先做歇息?”

谢贤摆手摇头,敦促道:“不要耽误了十姐出嫁,尽快吧。”

半刻不到,卢府的墨车便已进了长极巷,谢晋渠赶紧命家仆上前扶着谢贤去家庙门口迎接新婿,戴冠穿袿衣的谢珍果也进入便殿朝南而立。

新婿与岳翁各作揖几拜后,进入家庙。

在卢氏要迎人走前,谢贤去到便殿,喘匀气后,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何时已长大的幺女,不再说些惯有的话,反动情道:“你是最小的一个,你母亲也最不放心你,如今送你出嫁,我去黄泉见着你母亲也有个交代,只是也只能瞧你到这儿了,再往后的日子便只能你自个去过,成为新妇首要便是孝顺舅姑,如此在夫家方可好过。”

谢珍果懂事颔首,可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她知道谢贤已撑不了多少时日,虽素日里不大亲近,更是少见,但血亲始终是割不断的牵连。

看着幺女跟随新婿离开谢氏家庙后,谢贤吁出一口气,顺着路回了府上,可还未进西棠院,人就已倒下。

谢晋渠惊恐大喊:“大人!”

周围瞬间乱作一团,奴仆将人抬进屋中后,赶紧去请疾医前来,只是精气早已枯竭,回天乏术。

安然接受生命所剩无几的谢贤见几个小辈隐忍着哭意,像还好时那样,提气训斥道:“哭什么哭,我发妻已逝,知己已死,父母皆不在,像我这样的人早就该死的。”

谢晋渠急忙跪下,低头恳求:“大人,万不可说此话。”

谢贤边合眼边留下两行泪滑入鬓角,低声长叹:“你不懂。”

谢府几个主子守到丑时,状况突然急转直下,昏暗的烛火中,谢贤短促的喘着,持续近半盏茶的时辰,待缓过来后,呼吸也几近于无。

谢贤喊了声:“六哥。”

谢晋渠耳尖听到,俯身过去,又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衣袖”“信”“念、念”,他脑子转了个弯,立即便明白过来,走去木施旁,从圆袍袖中找到了一张叠起来的黄藤纸。

打开后,又重新回到床榻前,谢晋滉举着铜灯在旁,谢晋渠还在仔细分辨字形,眼见床上的父亲吐息微弱下去,顿时慌乱起来,连手也不受控的抖动起来,生怕让父亲徒留憾意,跌跌撞撞的念道:“子仁,觉白。岁月易得,自识数十载,昔年弱冠,汝乃鸿鹄,吾仅燕雀。仰鸿鹄不弃燕雀,只怜燕雀非友。鸿鹄有穹天要追,燕雀亦有兰台要护。不悔,不愧。东望长极,裁书叙心。”

念到最后,才发现没有落款,唯有开头的“觉”能知提笔写信之人为谁,这一瞧便是那人的字。

谢贤知道是谁,他手掌成拳,哭着一下又一下的捶着床榻,不停念着“知己已死”“知己已死”,后又喊了句“林立庐”。

吓得屋内以为他被前来接应的谢氏先祖魂灵缠身,接连跪下,开始哭起来。

丑末三刻,谢贤撑着最后一口气,留下遗言“将我与你们母亲合葬”,默了良久,又一句,“算了。”

直至咽气前,突然稀里糊涂的来了句:“告、告诉五姐,蟾宫院只能是她住。”

而随着卧床上这个人气息的彻底断绝,谢氏的最后辉煌也彻底逝去。

谢府众人由身为长子的谢晋渠领着哭丧。

响彻长极巷。

与此同时,微明院正屋廊下的鸟笼子摇晃起来。

睡在近旁屋子里的仆妇被吵醒,披衣打开半扇门,举着照亮的行灯,挑起门帘,先是一阵安抚,喂食喂水,最后见仍不好,直接低声啐骂了几句,才终于安生下来。

仆妇舒心下来,回屋继续睡觉。

一夜寂静过去后,时至卯正,院里的人气渐盛,说笑着干起活计,忽有婆子来敲院门,侍女忙跑去开,最后拿不定主意的去喊来玉藻。

不知说了些什么,玉藻满脸诧异,与婆子客套了几句话后,便转身穿过长廊与庭院,提起裙裳,快步上阶,走到门口,右手没有丝毫迟疑的把帘子撩开,毫不停歇的来至内室。

眠在西屋的宝因早早醒来,刚被侍奉着漱口净面,加上昨夜睡不大好,简单叮嘱了两句今日要随着林妙意去玄都观的侍女后,便让人回春昔院去了。

玉藻恰巧与其擦肩而过,顾不得许多,凑近与女子说道:“谢府的人刚刚来报丧了。”

宝因只觉胸口有一瞬喘不上来气,可她与谢贤并不怎么亲厚,又有当年的婚事以及婚后的种种,此时便是想哭也没有眼泪来流,最后为了孝道二字,还是逼着自己落下几行泪,从容问道:“何时?”

玉藻叹气:“说是丑末没的。”

宝因默然,大概是不愿十姐她行亲迎礼的吉日成了自个父亲的忌日,她拿丝帕边擦泪,边吩咐:“如今我不便,遣个人去奔丧吧。”

玉藻见女子又伤神起来,忍不住上前宽慰:“您就快生了,哭多对胎儿不好,好歹也为孩子想想,谢府那边我会安排妥当的。”

说完便又叫人重新端盆水进来。

哭了一阵,脑袋也变得昏沉,宝因适时收住,醒了会神识后,一阵悠远清灵的钟声被流动的空气送来。

她眉头蹙起:“这是哪儿传来的钟声?”

没听到有什么声音的玉藻为了安女子的心,立马便叫旁边的侍女出去瞧瞧。

卯时的钟鼓声早已敲完,还有何事能使得全建邺城的钟鼓楼与道观寺庙的铜钟齐响深思几番,宝因恍然醒悟。

侍女此时也慌慌张张的回来说“陛下寅末崩于长生殿”。

作者有话说:

那封信开头“子仁,觉白。”及结尾“东望长极,裁书叙心”两句是仿的曹丕《与吴质书》。

继位

消息从建邺传至汝阳郡时, 已是廿五,距帝崩过去整整两日。

彼时,天光沉阴,雾气中尚带着凉意。

汝阳郡城郭外的马嵬驿中, 林业绥临窗而立, 墨发散开, 身骨似松竹挺立, 披着宽博的鸦色外袍,眉眼看似柔和, 却满是疏离与淡漠,此时也只是面容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瞧着馆驿内的驿户几人在接到丧讯后, 紧忙挂起孝布白幡来。

一切都布置好后, 驿丞前来叩响门:“令公。”

帝王崩逝乃国之大丧, 除却分封在外的诸王都应迅速前往建邺奔丧外,天下吏民皆要哭丧。

如今男子在,尚书令便为最高长官。

林业绥收回视线, 他昨夜睡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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