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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纳托利打开锅盖,牛肉的香气顺着升腾的白汽热情而慷慨地扑出来,他用长柄勺顺时针搅动了几下,把火调得小了些。
炖菜在锅子里咕噜咕噜地响,他回过头,看向那位倚着门框的少爷。
“怎么了?”
可能是他过于平淡的语气刺痛了这位少爷,少爷立即张牙舞爪起来,颇为愤慨地阴阳怪气道: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都什么时候了,杏还没有起来,那个杂——”少爷顿了一下,向外面白了一眼,“那个瓦埃勒,他霸占杏也霸占得太久了吧?!凭什么啊!”
少爷咬牙切齿地发号施令:
“阿列克谢耶维奇,你必须好好管一管他!”
“哦。”
安纳托利依旧平淡地应了一声,转过身一边将少爷从头到脚地扫过一遍,一遍用巾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少爷的确是气得狠了,往日里精致的打扮都没有多少心思维持,只穿着身普通的睡衣——不过,他仍是动了些心机,敞着领口,有意无意地露着胸膛,脚上倒没穿那双新得的情侣款的毛绒拖鞋。
“‘哦’什么‘哦’,阿列克谢耶维奇,你什么态度!”
“平常态度。”
安纳托利取出一只冰淇淋杯,把自制的焦糖布丁倒进去,稍微调整一下摆盘,头也不抬地道:
“成不衍走了一个多月,你没少霸占他的日子。”
果然,听到这一句实话,少爷的气势骤减。可他从来不是什么肯善罢甘休的人,少爷总能讲出几分他自己的道理。
“如果我不占,他也轮不到那些日子,而今天——我可没有外出!”
“哦。”
安纳托利把盛了布丁的冰淇淋杯放在木制的托盘上,对于少爷的“无理取闹”,他已经习以为常。
少爷遭受了如此冷落,一双漂亮的蓝眼睛淬了火似地望过去:
“今天是我的日子!阿列克谢耶维奇,你——”
他想说的话没有说完,那扇从昨晚就一直紧闭的房门忽地打开了——
秦杏披散着长发,趿着一双绣着葡萄叶的拖鞋,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托利亚。”
她呓语似地叫了一声安纳托利的昵称,随即便如此自然而然地、仿若本能般地、跌跌撞撞地走向他。
安纳托利立刻快速摘下围裙,看也不看少爷一眼,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一把将半梦半醒的秦杏拥入怀中。
“杏。”他爱怜地叫了她一声,感觉着她在自己怀里点了点头,发出一声很微弱的“嗯”。
她累坏了。安纳托利想。
“再去睡一会儿吧,今天不是休息吗?”
她摇摇头,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安纳托利的怀抱之中,贴着他温暖的胸膛。
“已经好晚了,再睡就要到下午了,我还想好好晒一晒太阳。”
秦杏压低声地抱怨,手下不老实地揪着他的衬衫,从安纳托利的角度,只能看见委屈巴巴的她那头凌乱的黑发。
“我讨厌在军部工作,只有墙壁的办公间太压抑了,模拟日照灯再逼真也不是真的。”
“杏——”安纳托利抚摸着爱人的发丝,刚要说出几句话宽慰她,就被爱人的恋人打断。
那位飞扬跋扈的少爷已然换了面貌,他甚至不再那样懒懒散散地倚着门框,语气温和得犹如孟春的一缕风。
“既然杏不喜欢,就换一间好了。”
他走上前,海水般碧蓝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秦杏,“我知道你不愿意同他们打交道,不用你做什么,杏,我去和他们说一声,你想要什么样的办公间,宽敞一点的?还是精致一些的?”
“和家里这间一模一样也不错,就是你可能要多等一等,采买那些摆设需要一些时间。”
秦杏依依不舍地从安纳托利的怀中探出头来,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用这么麻烦,也许下季度考核之后我就可以换办公间了。现在的条件也不算差,刺玫跟我说,她在我这个时候可没有自己的办公间。”
“但是——”
安纳托利看着脸上写满不赞同的少爷因秦杏的一个眼神便止住话头,少爷瞪着他漂亮的蓝眼睛,显出了几分楚楚可怜,这招或许在平时会有几分效力,但是此刻——
她绝不会迁就他的。
果然,秦杏又是摇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少爷的肩膀,温声细语地:“你私底下也不要再做什么,我真的不需要,只是随口抱怨一两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皱起眉,语气转而强硬几分:“你明白吗?真的不要再做任何事。”
少爷看了一眼她,笑容变得苦涩:
“你嘱托的事,我什么时候没有听?”
她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笑容。
“别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想责怪你。”
少爷“嗯”了一声,方才还哀哀切切的一双眼此刻已经变得含情脉脉,看来“海”的确是瞬息万变的。他轻声提醒:
“今天——”
“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秦杏的声音更加柔和,“不过眼下我还要跟托利亚说件事,亲爱的,你可不可以再多等我一会儿?”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少爷垂下纤长的睫毛。
“姐姐,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目送着秦杏和那人端着盛着布丁的托盘进了房间,一直看到自动门尽职尽责地合拢,投过去的目光终结于她和安纳托利依偎的背影。
或许他应该为此显出更多的酸楚,毕竟今天是他的日子。纵然那个可恨的杂种离开得久了一些又如何?他并不亏欠那个杂种的,该让步的人绝对不该是他。
但人的确是可以被驯服的,他在她那里又向来只有纸糊的“张牙舞爪”的额度,并无真正的“无法无天”的资格。
时间和回应做了最好的老师,早已教会他该显露出多少真实的情绪,亦或是该向她显露出什么情绪。
自动门阖得严密无缝,他还在看着那道门。他在想,他的杏,在私底下面对安纳托利会是怎样的情状?他当然知道安纳托利对她是不同的,她从未掩饰过这一点,可他却不肯放纵自己深入关注这一点。
他在此事上的好奇总是轻飘飘地拂过去,犹如一只匆匆掠过水面的鸟,这只鸟太过孱弱,假使它的羽翼再多沾上几滴水珠,生命便只能以可笑的溺亡收束。
深呼吸。他下了极大的决心——正如之前的每一次,将视线从自动门上移开。
垂落在身侧的左手紧握成拳,他转向另一个方向——秦杏的办公间。
三天前,缩在写字台下的“狗”迎来了他狼藉的饭食。
灰蓝色眼睛的俄裔男人站在门口,门将将开了一半,男人就把那只饭盒像丢垃圾一样扔进来,不看“狗”一眼,快速地转身离开。
饭盒撞在地上,厚实的地毯吞掉了一切声响。
饥肠辘辘的“狗”盯着那只不透明的饭盒。他当然很需要食物,然而在他脑海里徘徊的却不只有进食的欲望。
想她。
这是一种远比饥饿更令他痛苦、更加摧残心智的渴求。
“狗”爬到饭盒前,尽管不会有任何人看到眼下的情形,但他依旧忠于她的命令去做一条狗。他用嘴巴狼狈地挪动着饭盒,直到把它推到没有铺设地毯的墙角,才借助牙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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