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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消融,冬去春来,青城山浮起了青青草色,与苏醒的鸟兽虫鱼相比,风声鹤唳的人们显得格格不入,但这已不是首次,大家也就习惯了。写入宪法的接班人坠机而亡,不消说对所有人都是个爆炸消息,他的死不仅仅是在思维里產生影响,也让无数人脑浆四溢魂断青烟。所有被视为林系的官员将领都被隔离、审讯、关押甚至枪毙,革命中国向来是不能容忍任何一个可疑的叛徒的。但谁也没想到这个万人唾弃的反动分子会如此长久的徘徊在人民日报,陪同他一起被批斗的是一个两千年前的老头。电视机里的女主持人义正严辞慷慨激昂,这池浑的不能再浑的水被倒进一缸墨,又一个提心吊胆的春天开始了。
元亨利贞,刘源的名字是民国的一个算命先生取的,本打算用乾卦四德之首,后面父亲拍板定了个带水的同音字。凭此因缘他也有过收集文玩古籍的爱好,不过他早早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果断舍弃了它,毕竟没有什么能比政治生命更宝贵。批林批孔是个噱头,上上下下都看的出来剑锋指的是缠绵病榻的总理,狂热的红卫兵在苦寒苍茫的盐碱地里革命,食肉者盘算着借此再分得一杯羹,老百姓饿地两眼昏花,遵从主席的指示,八大军区的司令员互相对调,明示军队不要再过度插手政治事务。就在这个一团乱麻人人自危的时节,他不合时宜地生发了一些变化。
说不清楚是从哪一天开始,也许是积累到一定程度,他终于决定正视它——以一种难堪的方式。丧偶多年,一直没什么需求,兴致来了招个漂亮的女人,大多时候早上自己解决。但这次和以前都不一样,这是第四个他把裤子弄脏的清晨,他在洗手间看着画报上涂脂抹粉的笑脸毫无波动,昨天医生告诉他身体一切正常。梦境的一角从灰烬里復燃,鲜活的画面在脑海里一把抖开,他把手伸向下体,不受控製地继续下去。
……像剥糖那样剥去衣服。千篇一律的绿军装,蓝裤子,里面是衬衫,如果他不喜欢这么麻烦的,就只穿一件贴身的白背心。军队的衣物没被修改都大一号,罩在身上像件松松垮垮的吊带裙。从背心侧面或者下面伸进去,能摸到少年柔软鼓起的胸肌,青春期的激素没把他的个子拔高多少,倒是让他的胸脯和女孩一样挺了起来。他的头发看上去就很扎手,但刘源不会自讨苦吃,一定等汗水把它们都浸湿了,他才顺着摸下来。十六岁的身体刚刚长开,也许他曾经悄悄拉过哪个姑娘的手甚至亲过她的嘴唇,但一定没机会体验过绝顶的快感。用什么理由誆骗他,让他心甘情愿走进精心准备的陷阱?刘副司令员不用强的那套,太愚蠢也太费力,小号手看上去泯然眾人,眼睛里写的却是绝不屈服。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就够了,年轻人想要的太多,碰巧自己都有,只要一样作为回报。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从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果实发酵。他会一点点教他,让他习惯最微小的细节。
刘源紧锁着眉,他的手变成了男孩的,他睁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他比印象里还矮一点,小指勾着小号,腮帮略微鼓起,让人想捏一把。第一眼看见崔建军,自己只把他当成一个灰扑扑的影子,却没想到此后每一天他都不合时宜地来访,在本该一片漆黑的深夜光芒万丈。他没有发光,人体不是光源,刘源是用心看见的。当建军在前排不受控製地摇头晃脑的时候,刘源借着幻灯机的那点光线贪婪地咬住厚厚的棉大衣下露出的一小块后颈,视线顺着缝隙拐着弯下沉,游走到每一个角落。如果这里只有他们,他可以把小崔搂在怀里,伴着激烈的音乐让他在自己手里射无可射,让那张还稚嫩却已经初现棱角的脸流下不受控製的破碎的眼泪,他会让建军贴在银幕上射精——同他的偶像面对面,画面被交合的影子挡住大半。
他咬紧牙,在放肆的想象里达到了迄今为止最满足的高潮。随便洗了手,他对着镜子整理好呼吸和表情,推开门又是那个丝毫不乱的刘首长。刘源不是没有反思过,在崔建军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朝思暮想地惦念一个人,连他的女儿也没有。他和小崔的交集一只手都能数清,在小崔眼里,自己是刘悦的父亲,是高高在上的首长,总之不会成为爱情的对象。刘源不能用正常男女的方法追求他,假如他们一个年纪,偷偷摸摸地也不是不可能,但他比建军大了二十多岁,这里不允许同性恋,只有革命友谊。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很清楚,要么忍痛割爱,要么鋌而走险。他的情状和一本被批成大毒草的书籍十分相似,文质彬彬看似得体的男人遇见一个可爱可怜的少女,他就拋却所有道德观念和风险意识,从假结婚到谋杀全盘包下,只为了吻一吻少女在裙摆下游弋的圆圆的膝盖。刘源没法烧书一样把欲望付之一炬,还有一句名言:办法总比困难多。那么多年南征北战都过来了,只要规划得当,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紧张的氛围落到文工团,表现为大幅增加的思想匯报和政治学习任务,人们说话前要留神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崔建军不喜欢这些冗长而千篇一律的戏码,一会斗私批修一会忆苦思甜,他没机会练吉他,晚上也一片灯火通明。
不过再苦闷的日子,少年们也有苦中作乐的办法。不知道谁从库房里翻出一只足球,他们想方设法给它打气缝补,洗干凈后和供销社橱窗里的别无二致。建军和张领他们组了个小型的足球队,没仔细分前锋后卫,纯粹是踢个乐。但玩乐在争分夺秒抓生產、灵魂深处闹革命的时期有些不好表现,他们从操场回来时,意外地碰见了刘首长和李团长。其他人都默默退后一步,把建军顶在前面,好像他是一个人抱着足球玩,他们是来捉他归案的。李团长眉毛一拧就要骂人,刘首长看了看等着挨骂的建军,风轻云淡地来了句「年轻人运动,强身健体」,楞是把李团长的话给噎了回去,躲他背后的几个这才站出来又是敬礼又是点头。刘源正和旁边的书记员吩咐事情,註意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军帽阴影下的眉眼似乎对着他弯出了一点弧度,建军正疑心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几人已经走远了。张领扯着背心扇风,看见崔建军在原地沉思,凑过来调侃他:「怎么首长对你这么好?是不是已经把你划到预备女婿的队列了?」
「不是没可能啊,不过老崔家就是一吹号的,要啥没啥。也许首长是依女儿的类型吧?」
「那老崔下星期就得提干了,两个月当团长,明年就在这别两道杠……哎!轻点!」
建军阴着脸,一人肚子上补了一拳,把那几个吃里扒外的揍地半真半假地叫唤。足球在地上滚动,他们又追着球跑起来,忘了刚刚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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