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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里,却又是别一番遐思。
仗着谢翊看不见,许莼紧紧盯着谢翊,看着他汗湿的额发、紧蹙的眉头,缓缓起伏的胸口,潮红的脸,湿润的唇,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绮念顿生。
冬海看到自己家世子的呆呆的眼神,忍不住轻轻咳了几声,想提醒世子不要如此失礼,毕竟虽然九公子看不见,服侍着的那两个童儿可也不是瞎子啊。
谢翊虽然眼睛仍然蒙着,却仿佛仍能感觉到许莼那灼灼目光,心中想着这纨绔儿痴迷自己应是年幼无知,步入歧途,念他救驾一场,少不得耐心教他些道理,容忍他则个。
想着便开口道:“许世子。”
许莼忙应道:“九哥有什么吩咐?”又忙道:“九哥叫我世子太生分了,我排行第二,九哥可以叫我二郎。”
谢翊道:“二郎可有字?”
许莼有些窘迫道:“并无。”字一向都是师长好友所赐,他父亲是个混蛋二世祖,师长尽皆看不起他,平日所交有都是些酒肉朋友,因此至今并无字。
谢翊道:“见秋风起而思莼鲈,此为怀乡念亲之意,我赠你一字为思远,《左传》有云:大道行思,取则行远。你看如何?”
许莼眼睛一亮:“许思远吗?好听,志士思远行嘛,古诗云: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谢谢九哥!这字我喜欢。”
谢翊见他竟发散如此,有些诧异。“人生天地间”为萧统的《文选》中的《青青陵上柏》,其意不祥。但他原本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加上许莼这解得牵强附会的,便也不理会那一掠而过的阴影,只温声问许莼:“思远喜欢读《文选》?”
许莼有些窘迫:“我是不学无术的,大部分诗我都背不下来,只这《文选》的诗我觉得很容易懂,也好背。”
谢翊道:“《文选》乃是五言之冠冕,直而不野,千古至文,你多加研读是有益的,只是其句意太悲远,你是少年人,不必沉溺于此,可多读些慷慨昂扬之作,平日做文章,也勿要取那颓废旷荡之句,科考的主考官们大多不喜。”
许莼满不在乎道:“嗳我反正也不考科举,他们喜不喜欢没关系了嘿嘿。”
谢翊想他是国公世子,将来确实是要袭爵的,来日总会发现自己是皇帝,到时候这少年时的恋慕之心,自然也就散了。他不过是无人教导,被宠溺太过,合该好好教育一番,便能走回正路。便道:“思远这里可有书?长日无聊,若是思远能替我读读书,解解闷就好了。”
许莼自然是一口答应:“好!九哥想听我读什么书?尽皆说来,我开有一家书坊呢,什么书都能找到的。”他这里倒是有《文选》在,也有不少话本,但九哥看着严肃端谨,显然对《文选》也不太赞同,便也不敢提议。
谢翊略一沉吟:“《汉书》吧,我前阵子读史只读到这一半,没读完。”
许莼肃然起敬:“这史书特别多的,九哥学问真好,我这就叫人把汉书整卷送过来。”
谢翊摇头道:“不必,就选《佞幸传》那一卷过来就行,我记得我当时看到这一卷。”
许莼出来叫了春潮去书坊把这一整卷书都拉过来,果然不多时,春潮用马车拉着将整卷的《汉书》都拉了过来,许莼挑了那《佞幸传》那一卷来,进了房间内,便从头读起。
只是他学问实在不怎么样,才读了几句额上就出了汗,看过去好些字不认识,更不必说这句读究竟如何断句,一时进退两难,暗自后悔适才应该在外边找位先生替自己断一下句读。
他心虚,读得更是结结巴巴:“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卡壳了,谢翊淡淡接着道:“故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鵔綝,贝带,傅脂粉。”
许莼嘿嘿笑了声:“原来九哥你读过这个了,这个是什么意思?”
谢翊道:“鵔綝,是锦鸡的毛羽,可饰冠的,贝带,是海贝所饰之带,意思是因为皇帝喜欢美貌的大臣,因此大臣们尽皆华丽装扮自己,好取悦迎合帝王,这是幸臣所为。”
许莼干巴巴道:“哦……”他忍不住拉了拉衣襟,遮住自己那玳瑁宝珠腰带,虽然明知道谢翊看不见,他还是觉得心虚。
之后读得断断续续,凡有断错句读的,又或者读错字的,谢翊都流利地读出来那他读不出的字,他心下大感佩服九哥博闻强记之时,又后知后觉隐隐感觉到了,九哥应该是早就读过这书了,缘何今日忽然让自己读这个?
待到读到“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他忽然醍醐灌顶,汉帝多好男色他是知道的,九哥这是——在暗讽自己吗?九哥身世可怜,定然十分厌恶此事……自己……自己对他的恋慕,恐怕在他心中,是污浊不堪,和那些佞幸一般?
他心中越发疑心,一走神起来,读得更是结结巴巴、坑坑洼洼,惨不忍听。勉强读完这一卷。谢翊才慢慢又重复道:“然进不由道,位过其任,莫能有终,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
许莼:“……”
谢翊道:“思远可知道这句是什么意思?”
许莼仿佛到了那可怕的课堂上,被夫子考问,明明是大冷天,偏偏汗湿重衣,只干巴巴道:“意思是这些佞幸们近幸于天子,进身不是从正道,德不配位,因此都没有好的下场,这就是帝王虽然爱他们,却偏偏害了他们……”
谢翊微微点头,似乎十分满意,正好此时艾灸也结束了,他将衣襟拢起,慢慢靠在大迎枕上,面容凛然如冰,许莼此刻早已绮念全无,心下想着九哥可能厌恶我,自厌的情绪生了起来,越发羞愧,只喃喃道:“九哥您好好歇着,我得回国公府一趟,明儿要去参加宴会,长辈有命让我带着兄弟去,因此不能陪在九哥身边,九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冬海他们。”
谢翊微微点了点头,却又问道:“是去哪里赴宴?”
许莼看谢翊终于不再考问那本《佞幸传》,心中大定,道:“是去顺亲王府陪世子赏雪的,其实我是不想去的,这种宴会一去多半要做诗,最怕这种场合了,但是外祖母说让我带着庶兄一起去,他今年要参加恩科了,须去认识一下人。”
谢翊道:“顺亲王世子?他诗文上倒也寻常,我听说他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画,你若是能找张市面上稀罕的字画送过去,或可投其所好。”
许莼眼前一亮:“他也喜欢画画?”
谢翊:“也?”
许莼赧然:“我闲了也会画几笔,既然是喜欢画画,我正好有海外带回来的极难得的颜料,不如送他一盒好了,就不知他会不会嫌礼物太轻,我再搭上几张字画吧。多谢九哥告知,我回去找找。”
谢翊道:“会喜欢的。”顺亲王世子谢翡,经常与宫廷画师在弘文院自制颜料,既是海外的颜料,自然是难得的,他又叮嘱道:“字画不必选太过贵重的,勋贵和宗室不必走太近,不过不失便可了。我知道你手里有钱,但送太贵重的东西,旁人要么觉得你炫耀,要么觉得你是想要结交宗室,总不是什么好事。”
许莼道:“好的,谢谢九哥提点。”
谢翊又问道:“怎么我听你说你还有庶兄?”这京里哪家权贵能闹出庶长子这样的笑话来,论嫡庶嫡为贵,论长幼,却是长者尊,庶长子,这尊卑当如何论?正常仕宦大家,但凡知礼些的,都不会让正经媳妇进门前生下庶子。
许莼嗐了声:“要不怎么说咱们国公府是笑话呢,九哥你别笑话。我爹那就是个混账。听说是悄悄和老太太跟前的丫头有了首尾,老太太也不知道,就把那丫头放回家去嫁人了,结果婚事都谈好了,那丫头发现有孕,哭着回来求老太太,老太太心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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