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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楚楚。自已想在他身上使出来怕是难,再一听到闻安臣还有秀才的身份,他立刻便是又矮了一截。须知,在大明朝最不能得罪的可就是读书人了。

说起来,不怕他们这些官府中人的,也就是读书人了。在明朝,天大地大皇帝大,就数读书人最大。读书人享有种种特权,有了功名之后,可以不纳税,而且每月还能从官府中领取一定的禄米,虽然不多,但养活一家三四口人还是没问题的。寻常百姓闹事儿那叫作乱,是定然会被镇压的,而读书人闹事儿,那就叫为民请命,为民做主。甭管最后闹出多大的乱子来,一般也不会受到什么处罚。而读书人真是为民做主吗?可不尽然,他们更多的时候是从自已的利益出发,当他们发现他们自已或者是他们家族的利益被冒犯的时候,就会打着这个幌子,开始闹事儿。而且天下读书人同气连枝,在万历朝前期,文官占据绝对上风,不但在面对武将的时候是如此,便是面对皇帝的时候也是极为强势,那是直接就敢破口大骂的。所以读书人的优越感也是极强,根本是瞧不起其他人。而民间对读书人,也是相当之尊重礼遇。他们身份确实特殊,举一个例子——寻常百姓见到县官的时候要下跪磕头,秀才只需要作揖就行了,而且通常还会给个位子坐。在明朝,某一个读书人出事儿,往往便呼朋唤友,找老师找同年,闹出绝大的风波来,这种事情很常见。而且天下读书人同气连枝,虽说内部也有派系,斗争的时候也是极狠,但对外的时候却是齐心的紧——比如说齐心一致压制武将,限制皇权,限制宦官等。越是大埠,读书人就越多。而这带头的衙役,虽然没亲自接触过类似的事情,但却亲眼目睹过,更是知道一位当年在府衙中呼风唤雨,势力颇大的同僚,就是因为当众羞辱了一个秀才,结果被那秀才带着一群同年围攻,把他堵在府衙门口破口大骂,一顿厮打,拳打脚踢之下给打了个半死。后来那人虽然没死,但当众受了这绝大的羞辱,心中郁郁,没两年就病死了。而那些闹事的秀才呢?一个都没处罚,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这衙役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冲着闻安臣微微点头,伸手一引:“那还要劳烦公子跟我们去趟现场,然后待会儿一起在这里等待片刻,想来待会儿典史大人就要来了,典史大人终归是要向你问些东西的。” 褚霸这衙役称呼闻安臣为公子而不称呼闻官人或者是什么闻司吏之类,显然,在他心目中,闻安臣这个秀才的身份要远远比秦州刑房司吏的身份更重要。其实,一个秀才的地位并没有这么高,但问题是闻安臣这个秀才实在太年轻,看样子也就是二十岁上下。他还有可能在未来的几年之内中举人,想得更长远一点甚至会中进土,到了那会儿,前途就不可限量了。闻安臣笑道:“这是应当的。”待几个衙役把围观的百姓都给驱离,那领头的衙役便带着他们并闻安臣和赵长宁二人,一起进了巷子,很快就来到了事发现场。当看到那满地的尸体,四处横流的鲜血,这些衙役们也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一个个脸色难看。死者足足有六个,一个个死相凄惨,鲜血几乎汇聚成了一条小河,顺着墙角往外流去。地上散落扔着一些木棍之类的武器,上面还沾染着鲜血,地上有血脚印,一行通往巷子外头,一行通往巷子深处。通往巷子深处的那些脚印显然要更多,更繁复杂乱一些。那带头的衙役拧着眉头看着这一切,许久之后,深深的叹了口气。他今年快四十了,不到二十岁就承袭了父亲的位置进入他们,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西安府是大埠,人口众多,里头各方势力又是鱼龙混杂,是以经常会发生一些冲突,但他这二十年里头,也从未见识过这般血腥的场面。他仔细看了一会儿,指着通往巷子口的那脚印道:“闻公子,这是你们的脚印,是么?”闻安臣点点头:“没错儿。”那衙役又指着一处鲜血喷洒的幅度格外大的,连墙上都溅了不少血的地方道:“这里,是那人被断了臂膀的地方?”闻安臣又是点头。“连断臂都被拿走了,看来那一伙儿贼人很是小心,可能是老手了。”带头的衙役说了一句。闻安臣心中却是暗自庆幸,幸亏胳膊也被拿走了,不然还有些麻烦,因为根据他编的话,这把重剑的使用者被斩断了臂膀。这个年头儿虽然没有指纹技术,但如果断臂还在,那有经验的仵作就能够从那断臂的手上看出来这个人到底是擅长用刀还是擅长用剑,说不定就能拆穿闻安臣的话。当然,这个没什么大碍,仅仅是有些麻烦而已。哪怕是北拆穿了,闻安臣也可以一口咬定,只说不知,毕竟这个可能性太多,说不定这剑是那大汉用的自家同伴的呢?对不对?贼人们换个武器用不是很正常么?又看了一阵儿,那带头儿的差役便吩咐大伙儿别别瞎看瞎摸了,好好守住四周,等待上头的人来。闻安臣冷眼旁观,发现此人行止颇为有度,指挥的也是有条不紊,倒也是个有些能力的,并不仅仅是把心思用在歪门邪道上。没过多久,上头的人就来了。来的人并不是西安府知府,而是西安府推官,还带着一大帮子仵作书吏之类的,看见那些书吏,闻安臣便是有些亲近,想来这些人都是刑房的了。在大明朝,各府推官负责刑名之事,西安府推官在西安府,和闻安臣在秦州的地位差相仿佛,当然,单纯比级别的话那是天差地远——西安府推官乃是堂堂正七品朝廷命官,而闻安臣连正式官员都不是。西安府推官名为褚霸,也是进土出身,他是中了进土之后立刻授的西安府推官,上任已经两年了。做官时间不长,但年纪却很不小,现在已经四十多了,盖因中进土太晚的缘故。这个中年推官面色黝黑,宛如锅底一般,方面大耳,面色尘俗,显得很是威严。他来了之后那带头儿的差役便迎了上去,磕了个头,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褚霸听的时候始终面色不改,表情分毫不动。听完之后,他看了一眼闻安臣,沉声道:“你是闻安臣?”闻安臣恭恭敬敬道:“学生正是。”“我听说过你,秦州的闻安臣,名气很不小嘛!”褚霸微微颔首:“你那些案子破的不错,是个心思灵巧的。”闻安臣有些受宠若惊,赶紧道;“大人谬赞,学生愧不敢当。”站在一旁的那带头儿的衙役更是心中一惊,心中暗自庆幸,得亏方才没得罪这个书生,不然麻烦不小。秦州距离西安府千里之遥,连推官大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头,可见此人很是厉害,名头这么大,确实是不好得罪的。“不过,你既然是读书人,又有秀才功名,当以科举为先,这才是正道。”褚霸教训他道。褚霸盯着闻安臣,忽然叹了口气,道:“本官便是个教训,如你一般,本官也是二十余岁便破了些案子,也算是有了些名声,但那又如何?破案又不能帮着你中举中进土?若是没有功名,便极难再往上走做官,绝大可能是一辈子都是个小吏而已。本官用了二十年时间才中了进土,一中进土就做了官,这可是我盼了二十年的,若不是有这个进土功名,我便是破再多的案子,现在也还是阳谷县的一个刑房司吏而已。”“我说的这些话,你明白了么?”他看着闻安臣问道。闻安臣心中感念,后退一步,郑重的深深一揖:“多谢老大人教诲!学生必会铭记在心!”那些跟着褚霸来的刑房书吏等也都是惊诧的紧,他们跟着褚霸的时间不短了,知道这位推官大人素来是话很少的,却没想到,今日竟跟这个初次谋面的年轻人说这么多,显然是深有感念。他们却不知道,此时的褚霸看着闻安臣,脑海中满满的都是自已当年的影子。他们两个人,确实是极像。甚至就连褚霸自已都有些诧异,自已今日话似乎格外的多。他失笑一声,摆摆手,没再说话,走上前去,围着那些尸体开始仔细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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