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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面料也有讲究,面上的是宋慧娟特意去街上选的,有红有绿,这是他们这儿的老规矩,男人盖红,妇人盖绿,那贴身的料子是宋慧娟一梭一梭用那台织布架子织出来的。除了这被褥,还有给新人买的新用具,连牙缸子暖瓶这些小物什都得准备齐全,那西屋里的桩桩件件都是新准备的,原本连衣裳也得备下,但陈明守那时走的急,咏秋的尺寸也没留下。宋慧娟想,得让陈庚望去个电报仔细再问问。陈庚望头天打了电报,隔天下午陈明守的电报就被送回来了,上面简简单单只有八个字:爹娘无忧,儿已备齐。宋慧娟听陈庚望读过,便再不操心那几身衣裳的事了,许是俩孩子在外头买的有,也幸好她还没去买料子,不然这就浪费了。陈庚望折好纸,见那妇人拿着针线的手一放下就没再抬起来,站起身便催促道,“熄了灯罢。”宋慧娟抬头看到他已经走到了床边,放下手里的针线,收了针线篮子,回过身瞧了瞧并不能看到什么外头的天儿,才起身走到了床边低头吹了灯。解了衣裳,坐到了床上,宋慧娟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躺在床上却睡不下,闭着眼眯了会儿却还是睁开了眼,盯着头顶上的床帐子,摸着身上的被子一遍遍摩挲着上头绣的花样子。里侧的陈庚望知道这妇人打这个夏天起睡得就不安生了,每日夜里总得醒上两回,一醒就是大半天的睡不下,白天做的活儿不曾减少,人夜里却不犯困。原他也没觉察出来,夏天天儿热,人吃得少也是正常,过了夏这些时日吃得比着以往也不算少,可就是夜里起夜时教他碰着了几回,人总是没睡下的。宋慧娟感受到手上的压力,停住了动作,偏过头去看里头的人,“还没睡?”陈庚望没有应声,摸着手里有些凉的手,握着就放了被子里头,说道,“还是放里头罢。”宋慧娟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放在了被窝里,等他拉过俩人身上的那床被子便道,“睡罢。”“明儿得去趟乡里,”陈庚望也盯着头顶的床帐子淡淡说道。宋慧娟听罢,只问,“晌午不回来?”“还没定下来,”陈庚望又说,“明儿早起不用做饭,你也跟着去。”宋慧娟听到这儿才反应过来,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去乡里办事,反倒要她也去,宋慧娟有些拿不准,便问,“谁家办喜事哩?”其实这么问也不对,谁家办个喜事男女也是只去一个,哪有夫妻俩都去的?若是他那边的一起共事的伙计,他拿着钱去添个礼吃顿饭便成,又或是是哪家亲戚有结婚生娃娃办满月酒的,那也多是宋慧娟去添礼,至于白事从始至终也只有男人操办男人来往的。“不是那些事,”陈庚望不愿多说,翻了个身彻底背过身去,还是那一句,“明儿别做饭。”陈庚望不想多说,宋慧娟便也不再多问,阖上了眼缓缓睡去。果不其然,等到夜里陈庚望起夜时,看着身旁的妇人熟练地弯着腿侧过身,他便知道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人走到堂屋,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一点十五。陈庚望取下门闩去了茅房,回到里屋时那妇人却又已然睡着了,停在床边的陈庚望把露在外头的手放进了被子里,怔怔看着面前妇人愈发显瘦的侧脸,沿着下巴往上就挂着那么一点儿肉,似乎她那耳边垂下的头发也有了白。陈庚望缓缓探出手摸上了她那张最是不会对他展着笑的面颊,明明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可摸起来还是光滑的,往日瞧着却觉不出来,比着她那双粗粝的手简直不像是一个人。拂过耳边的那一缕被她忘编起来的头发,似乎不似年轻时候那般光滑柔顺了,偶然触碰到自己的手指,陈庚望猛然发觉,也许是他的手这些年更粗粝的缘故。四点多,身旁的妇人轻手轻脚下了床,陈庚望望着打窗前经过的那道黑影,两手交叠放在脑后,一心闭着眼听着门外的动静。等堂屋的门咯吱一声,便听那熟悉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直到那妇人掀开被子重新躺了下来,至此直到天明人也再睡不下了,陈庚望闭着眼却也听得清楚。等外头的光透进屋内,身旁的人窸窸窣窣的穿起衣裳,陈庚望才睁开眼坐了起来,一人在床下,一人在床上,先后掀开帘子出了门。等陈庚望从茅房出来,妇人已经洗漱好坐在了屋内,提起地上的暖瓶就要倒水,陈庚望忙出声拦下,“别喝水了。”还没取下木塞的宋慧娟闻言一怔,来不及放下手里的暖瓶便看向站在石台子旁的男人,心里猛地打了鼓,缓缓放下手里的暖瓶扶着身后的椅子坐了下来。刚倒好水擦了脸的陈庚望见那妇人端肃了脸,人也沉沉,随手扔下布巾,还是走了过去。“我想着,夜里睡不好还是得找先生瞧瞧,”陈庚望头一回没坐在方桌的另一边,而是就近坐在了妇人的手边,“总得教先生瞧瞧安了心。”陈庚望瞒了两天,虽说也知道想真把她瞒过去是不可能,可还是没想到赶在临走前说了出来,他犹豫斟酌了几天,临到头说出来的也就这么干巴巴的两句话。听他说完,宋慧娟心里便有了数,取下桌上的暖瓶,问他,“给你倒一缸子?”“不喝,”陈庚望摇了摇头,看着已然恢复如常的妇人,才站起了身从棚子下推出了那辆洋车子。宋慧娟起身跟着出了门,返身关上门,一前一后往村口走去。过了陈家沟,陈庚望停下了洋车子,扶住车把,跟在后头的宋慧娟握住车座子轻轻一踮坐了上去,对前头的人说,“好了。”身下的轮子随着晨间的雾气一起卷席着向前,乡间的土路上被架子车撵出了车辙印,骑在上头难免坑坑洼洼,不知隔了多少年,宋慧娟又坐上了陈庚望骑的洋车子。打有了这几个孩子,宋慧娟的日子就是陈家沟的那座小院子,多是每年八月十五或是年关回几趟大宋庄,最多是去北关买些料子,那也都是带着孩子们,如此便就要推着架子车来去。仔细想来,也就是这几年几个孩子都不在身边了,连最小的陈明宁也才一星期回来一趟,有时赶不到年节便是陈庚望骑着洋车子带着宋慧娟去,有时赶着陈明宁回来,便是带着她回去一趟,也是陈庚望推着架子车带着陈明宁,宋慧娟跟在后头。一直骑到前方的雾气散开,陈庚望才停在了乡卫生院前头,宋慧娟抬头望着那几个大字,她多少年都没来过这个地方了,院里院外并没有多少人,曾经院子内种的那棵石榴树此时还在,枝杈垂败,孤零零的一棵。陈庚望停好车,重新走到那妇人身旁,她抬头看着面前敞开的大门仿佛失了神一般,陈庚望褪下她做的棉布手套,紧紧握住了她吹了一路已经冰凉的手,“进去看看。”感受着手上的温热,宋慧娟那颗被冻住的心缓缓恢复了跳动,脚上无知无觉的跟上了身边的人,直到看到那醒目的绿色,宋慧娟才眨了眨眼,其中满是迷茫,她怎么跟着就来了这儿?“先生我找徐秉辰打听的,虽说是个年轻人,可人家家里前几代都是中医,他也是才学了西医来的,”陈庚望要把他知道的那些都说给坐在他身旁的妇人听,不知到底是在安谁的心?可身旁的妇人似乎并没听进去,陈庚望侧过了身子又说,“你坐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找人家先生。”
说罢,陈庚望便要起身,可手上却带出了一股力,他低头一瞧,这妇人不知何时反客为主握住了他的手,眼中出现了和他那老来女缠着他故意露出来的神情一模一样,是依恋的,是他总会因此溃败的眼睛。陈庚望弯了身子,拍了拍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明白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把他要去的地方指给她看,与她轻声说,“我就去那儿,问问人家先生就回来——”可看着她望着自己的这双眼睛,陈庚望嘴里的话再没说完,把人一起拉了起来,夹着她的胳膊一起走了过去。门是虚掩着的,里头隐隐约约有些说话声,陈庚望敲了两下,里头便有人说道,“请进。”陈庚望牵着人推开了门,正对着门坐着一个七十多的老人,对面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同志,对着站在一旁四十多岁的男同志说道,“先带着老人家去做了这几个,等会儿做完了取了单子再来,我给看看结果。”“成,麻烦您了,”那许是儿子陪着家里的老父亲来的,搀起拄着拐杖的老人出了门。避让在一旁的陈庚望才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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