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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去朝天门。”宋慈的脚步丝毫不缓,“弥音有下落了。”刘克庄还记得自己追查弥音行踪的事,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见此行是三人同往,并没有韩絮,问道:“你这次没有叫上郡主,莫非你也发觉她有问题?”“郡主有何问题?”宋慈反问道。刘克庄当即将他到锦绣客舍查问吴伙计的下落,却意外撞见夏震私下去见韩絮的事说了,道:“你难道不觉得这几天太过平静了吗?”对于宋慈而言,过去这几天的确太过平静了。他没有忘记泥溪村竹林里的袭击,没有忘记刘太丞家众甲士的包围,本以为韩侂胄很快会再次对他出手,可锦绣客舍的那场危机轻而易举便得到化解,韩侂胄没有过多追究,甚至接下来再无任何动静,的确处处透着古怪。“郡主跟着你查案,未必安了什么好心,还是多留一个心眼为好。韩侂胄那么记恨你,这些天却一直没来找你的麻烦,这种风平浪静看起来虽是好事,但我心下总觉得不安。”刘克庄说这话时,恰好一阵风起,吹来刺骨寒凉,“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风,怕是随时都有可能吹起来。”宋慈对韩絮本就没有完全信任,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尤其是韩侂胄定下锦绣客舍的栽赃嫁祸之计后,不仅没有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反而放弃得那么轻易,令他不得不心生疑惑。他从欧阳严语那里知道了一切来龙去脉,弥音作为唯一知道韩侂胄秘密的人,其下落便变得至关重要,是以这次去望仙客栈,他并未知会韩絮。“你所言甚是。”他道,“不过无论何样的风,只要吹了起来,便有停歇消散之时。”说完,宋慈稍稍紧了紧衣服,加快了脚步。三人穿城南下,来到朝天门附近,望仙客栈的招牌映入了眼帘。宋慈于楼前驻足,仰头打量了几眼,这家客栈虽在御街上,规模却不大,二楼临街一侧,只有三间客房。弥音若要行刺,应该会选择临街一侧的客房,如此才能盯着朝天门和御街上的动静。他进入客栈,向伙计询问楼上还有没有靠御街这一侧的客房。伙计笑道:“有有有,靠御街的客房还有两间,三位客官若要投宿,再要一间其他客房就行。本店的客房不管临不临街,都是上等房间,包管三位客官住得舒服!”二楼临街一侧还有两间客房,意味着有一间已住了人,想来十有八九便是弥音。宋慈道:“我看楼上不是有三间靠御街的房吗?”伙计道:“是有三间,不过其中一间已住了客人。”刘克庄接过话头道:“这十里御街热闹得紧,听说夜里灯火连明,灿烂如昼,最是夺目。我们就想要三间靠御街的房,也好足不出户便尽览这临安盛景。你看能不能找那间房的客人商量一下,跟我们换个房间?”伙计只听说过喝酒时找人换桌的,没听说过投宿时找人换房的,面露为难之色,道:“三位客官,夜里御街是好看,可这房间,怕是不大好换……”刘克庄摸出几张行在会子,在掌心上拍打几下,道:“当真换不得?”那伙计瞧见行在会子,眼里放光,脸上为难之色尽去,笑道:“换得,换得!那客人虽然冷眼看人,瞧着不大好说话,但既是三位贵客想住,小的这便说去。”“你带我们上楼,先看看另外两间靠御街的客房。”宋慈道,“到时我们自与那客人商量,不消你来为难。”“如此更好,三位客官,楼上请!”那伙计拿上房门钥匙,领着三人上了楼梯。他先打开临街一侧那两间没住人的客房,让宋慈一一看了,随后来到第三间客房外,道:“就是这里了。”宋慈点了点头,示意那伙计可以离开了。刘克庄不忘给些打赏,那伙计高兴地去了。待那伙计走后,宋慈上前轻叩房门。房中一开始没有动静。宋慈又是一阵叩门,房中才传出人声道:“谁?”宋慈仔细听这一声询问,虽然嗓音刻意压得有些低,但勉强能辨出是弥音的声音。他没有提自己的名字,也没有提弥音的法号和本名,说道:“我去过净慈报恩寺,你托人留给我的话,我已经知道了。”房中静了一阵,响起人声道:“宋提刑?”宋慈应道:“是我。”“你如何找到这里来?”房门仍没开,只传出弥音的声音。“我已见过欧阳先生,”宋慈如实道,“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既然知道了一切,那你就不该来这里,请回吧。”“欧阳先生不愿你以身犯险,让我来劝你回头,还请你开门相见。”宋慈直接表明了来意,“你若不肯开门,那我只好在这外面守上一日一夜。一日一夜不够,那便守上两日两夜、三日三夜……”房中又是一阵寂静,随后传出一声叹息,响起了拔掉门闩的声音。房门先是开了一道缝隙,房中之人透过缝隙确认门外来人后,这才将门打开。出现在房门里的,果然是弥音。他没穿僧衣,而是穿着一身常服,还戴着一顶帽子。他向宋慈身后的刘克庄和辛铁柱各看了一眼,又朝空无一人的过道里望了一下,这才稍稍侧身,让宋慈进入房中。宋慈独自走了进去,让刘克庄和辛铁柱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间客房。弥音曾是虫达的亲信,追随虫达多年,又知道韩侂胄的秘密,宋慈不希望任何人知晓其行踪,之所以叫上刘克庄和辛铁柱一起来望仙客栈,就是希望自己与弥音私下见面时,能有最为信任的人负责看守,以确保不会走漏任何风声。他之前上楼时要先看看另外两间临街的客房,那也不是为了投宿,而是为了查看那两间客房里是否有人,确认不会隔墙有耳才肯放心。他与弥音隔门对话时,不称呼弥音的法号和本名,也是怕被人听去。辛铁柱把头一点,留守在了房门外。刘克庄守在外面的同时,不时去楼梯口看上一眼,以确定是否有人上楼。客房之中,窗户紧闭,光线微暗。宋慈走到窗边,将窗掀开一丝缝隙,朝外面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朝天门,以及楼下的御街,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尽皆落入眼中。“欧阳先生早已劝过我,我对他很是感激。”弥音的声音在宋慈身后响起,“但我心志已决,欧阳先生劝不得我,你也不必多言。”“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劝你。”宋慈合上了窗,转过身来,直面弥音,“欧阳先生虽然告诉了我一切,但有些事,还须亲口问过你才行。”“你想问什么?”弥音虽已舍戒离寺,但多年来的习惯难以改变,说话时仍不自禁地想双手合十,旋即反应过来,将举起一半的手又放了下去。宋慈问道:“你追随虫达多年,想必对虫达多有了解,其人到底如何?”弥音想了想,道:“虫将军肯与士卒同吃住、共甘苦,我所见过的将领,大都是羊狠狼贪之辈,从不知体恤士卒,没一个比得上他。”“这么说,他算是个好将军?”“那是当然。”“可我听说,当年麻溪峒民动乱,虫达领兵进剿时,曾纵容士卒沿途烧杀抢掠,杀良冒功,一连持续了十几天,不少百姓因此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虫达若真是个好将军,别说纵容士卒十几天,便连一天也不应该。”宋慈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桑榆。也不知那夜在刘太丞家分别后,桑榆是否已离开临安,回家乡建阳了。他声音为之一顿,道:“我还听说,当年你随虫达渡江北逃时,他对你说出了韩侂胄的秘密,让你不要再追随他,叫你自行离去。看似他对你信任有加,不想你随他赴死,可他当时刚刚杀尽背叛的亲兵,与你说话时枕刀在膝,又是船至江心,别无可逃之处。我在想,当时你若表露出丝毫离去之意,只怕他不会让你有登岸的机会。”弥音默然,当年追随虫达时的一幕幕场景,在他脑海深处飞快地掠过。当年虫达替他阻拦军棍,当众申明军法军令,他一度以为虫达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将军,但后来追随久了,对虫达越加了解,发现这是个行事果决、极富野心之人。譬如虫达知晓亲兵背叛后立刻斩尽杀绝,得知自己行踪泄露后当即准备联手刘扁毒杀韩侂胄,都可见其果决;提前备好度牒藏身净慈报恩寺,接近临安以随时了解韩侂胄的动向,了解朝局的变动,则可见其野心。他也知道虫达对百姓其实没那么在乎,当年虫达是因为毫无资历便入军领兵,军中士卒大多对其不服,这才故意放纵军士烧杀抢掠,再突然申明军法军令,毫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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