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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冯蕴摇了摇头。裴獗让温行溯负责议馆的防务,他确有机会让李桑若死于非命,但他们兄妹要全身而退就难了。她不想搭进去一个温行溯,还害了裴獗,从而影响全盘计划。“时机不到,我忍她便是。”冯蕴似乎醉意上来,倚在软靠上,声音比方才还要轻些。“她也没那么蠢,其实让韦铮来祸害我,原是一出好计。”“好计?”温行溯凝目。“嗯。”她半阖着眼端杯而饮,平静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其一,韦铮容色尚可,跟将军夫人通奸,不会让人一眼起疑。”“其二,韦铮是她的入幕之宾,又被她许以高位,权掌大内缇骑司,算得上恩宠有加。她认为韦铮会像以前一样,为她肝脑涂地……”“李桑若唯一的错处,在于误判了男人的情感。”夜灯的幽光落在她脸上,似有什么情绪从眼睛里快速的溢出来。温行溯想要抓住,却只有一闪而过的笑。“她啊,错在太自信。”对宋寿安如此,对韦铮如此,对裴獗仍然如此。“她以为男女间那点事,是可以拴住男人的裙带,以为男人跟她有过一腿,从此便会言听计从,任由驱使,却不知,男子从不看重那点苟且,只会权衡利弊,再做取舍。”榻上再多甜言蜜语,提上裤子,便过去了。一旦触及利益随时可以反目。“但这不是因为她蠢。一个人身居高位久了,听多了虚情假意的恭维,往往会高估自己,误判自己在他人心里的地位,是太后的身份和地位害了她。”李桑若看不开。她也是死过一次才想明白。温行溯心潮起伏不定。腰腰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淡然,可以不带个人情感地站在情敌的角度去思考。“所以,只要韦铮对裴獗还有忌惮,还会为他未出生的孩子考量,我就有机会,让他为我所用。”温行溯道:“韦铮怕裴獗,但也怕太后。”“是。但他只能二选一。”冯蕴笑了一下:“何况,他极其希望扳倒方福才。这不就是天赐的良机?只要我稍加鼓动,他就会发现,我指给他的路,才是明路。”今夜韦铮在人前的表忠,对李桑若无异雪中送炭。在情无所托时,有那么一个男子,身中y毒而不屈服,为她守身守心,李桑若岂不感动?没了方福才,从此她会更为信任韦铮。那是韦铮的明路,也是她的。“腰腰。”温行溯道:“再有下次,不要以身涉险。”冯蕴似笑非笑,“我以为大兄会夸我,有勇有谋,很是厉害呢?”温行溯喉头一哽。“你逼得裴獗站在你那一边,公然挑战皇权。迫使李太后弃车保帅,自己砍去左膀右臂。你争取到了一个弱女子能争取到的最大赢面,自然厉害。但是……腰腰,关心你的人,只盼你平安。”呼吸稍紧,他犹豫一下。“我如是,裴獗也应如是。”裴獗回到大营,侍卫营几个以左仲为首全到座前告罪。从使团到达信州那天开始,裴獗便下了死命令,务必密切注意冯蕴行踪,护她周全,不料在众目睽睽下发生这种事情……虽说翠屿是太后行宫,多有掣肘,保护不力也有话可讲……但谁也没有找借口。将军心情很差。这个时候找理由就是找死。“属下自愿罚俸半年。”左仲率先表态,其余人都跟上。“属下也愿意,请将军责罚。”裴獗道:“不关你们的事。”左仲低头:“看护不力,让夫人陷入险境,属下责无旁贷……”裴獗眉眼冷肃暗沉,不知在想什么,摆摆手。“下去吧。”奔波一晚上,都累了。众侍卫交换个眼神,应诺离开。纪佑脚步缓慢,一步一回头,到门槛时突地转过身来,巴巴跑到裴獗面前,笑得见牙不见眼。“将军,属下先下去收拾东西?”之前说要收拾些衣物去春酲馆的,他记着呢。裴獗道:“不用。”他垂下眼睫,坐在案前抽书阅读。纪佑在旁观察。那书是写蜀中历史的。“手握精锐之师二十余万,入成都,平蜀军,威震西土……遂谋生反意,发动兵变,于乱军之中被俘……。”将军迟迟不翻页,似乎心不在焉。纪佑看得不由着急。“将军,属下还是去收拾收拾吧,夫人今夜受了气,去哄哄也是好的……”裴獗抬头看他,不作声。纪佑无辜地缩一下脖子,收拾起表情。“喏。”他后退着慢慢往外走。裴獗开口,“你去看看。”

纪佑犹疑不已,“看,看什么?”裴獗注视他半晌:“夫人可有不适。”纪佑笑嘻嘻应声,颇有一种押中宝的愉快,他就知道将军很关心夫人的,表面上不声不响,心里惦念着呢。在这点上,武将就是不如那些惯会玩弄风月的士子,嘴巴抹了油似的,把小娘子哄得一个赛一个的开心。而他们将军,锯嘴葫芦,明明关心夫人,却冷着脸一声不吭。他不说,夫人怎么会懂?女子又最是好猜疑,就这会子,想着将军绝情离去,指不定夫人有多委屈呢。纪佑有时候都恨不得替将军开口……然而,去春酲院走一圈回来,他也变锯嘴葫芦了。垂头丧气的,左仲问他也只是叹气。“不知该如何向将军禀报……”说假话吧,他没这习惯,也没有那个胆。说真话吧,怕将军伤心。纪佑磨蹭好久,直到裴獗唤他进去。这才吭哧吭哧地道:“回将军,夫人无恙。”裴獗看着他苦瓜似的脸,“说实话。”纪佑眼皮子耷拉着,眼风偷偷瞟着裴獗,“不仅无恙,还很是愉悦。”没有委屈没有掉泪,快活得不得了。纪佑不想打击将军,可不刺激他一下,将军可能真不知道该怎么哄夫人……于是这小子存了点添油加醋的心思,“夫人跟温将军近坐小酌,边饮边聊……”他抬起两个指尖,对对碰,又对对碰,说得模棱两可。“属下看着很是惬意呢。”裴獗没什么表情。纪佑试探道:“将军不去看看吗?夜深了呢,孤男寡女的……”“那是她兄长。”裴獗面不改色,低头继续看书,极力维持着某种平静。纪佑觉得白费了心机,暗自叹气退下。突觉寒芒在背,是裴獗慑人的目光。“你说,她在喝酒?”是他说得不清楚,还是将军反应慢?温行溯刚把冯蕴哄睡,从屋子里退出来,带着几分酒气要回屋,便撞见裴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氅子翻飞,可见薄怒。他面冷。生气的时候,寒气弥漫,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观棋吓得打个喷嚏,赶紧上来扶住温行溯,戒备地看着裴獗。“大将军。”温行溯淡然行礼,酒意让他的脸在夜灯下更显俊朗,眸子也温和,自带一股令人舒适的气场。“为何这时过来?”裴獗:“我不能来吗?”战场上下来的人,对敌意和杀气很敏感。温行溯拢了拢肩膀上的氅子,笑了下。“我以为你会直接动手。”裴獗一言不发。视线从温行溯的脸,慢慢往下,落在他的腰下,透出来的冷意,足以让温行溯觉得汗颜,或说是心虚。就在方才,他差一点就做了乘人之危的小人,沉沦在那片虚幻的欲海里难以自拔,差一点就辜负了腰腰的信任……所以,裴獗什么都没说,他却难堪。这个时候,裴獗冲上来就给他一拳,他心下或许会好受一些。“不敢对大舅哥无礼。”裴獗慢慢拱手,沉着脸走近。“明知她身子有恙,为何容她饮酒?”温行溯看着他,“腰腰刚睡下。她觉浅,今夜不太好眠。大将军不如去我院里,小酌片刻?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裴獗停下脚步,冷冷地盯住温行溯。“奉陪。”强大的男人争斗,气场也会伤人。争风吃醋的强大男人,更是刀光剑影。观棋想上前扶自家主子,被不着痕迹的推开后,又要去为大将军引路,结果被他一记冷眼差点瞪了个踉跄……就这气氛,真的适合喝酒吗?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两位将军到底哪一个的拳头更硬?观棋寒着僵硬的脊背,怕得要命。躺在门后观战的大满和小满,也是满脸紧张。“要坏事了!”“可要叫醒女郎?”这个时候只有冯蕴能阻止这一场腥风血雨了。小满道:“我去叫。万不可让大将军伤了大郎君……”她说着便要去内室,被大满拉了回来。“熄灯睡觉。不要惊扰女郎。”“为何?”小满不解。“女郎醒着,也不会阻止的。打吧,打得痛快了,心里就舒服了。”大满松开她,自顾自转身,拿过灯罩将火光灭掉。院里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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