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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深深地望着她, 她还好意思笑,侧身让了让,带着狡黠与顽皮, 活像个孩子,“就知道那里睡着难受吧?偏要逞强。”
皇帝面红耳赤却又百口莫辩,她不肯松手,他也很无奈,明明是他在替她捞被子,反倒变成她来体贴他了,他鬼使神差听了她的话, 侧身想在外头躺下, 她却不让,把他往里头挤,“我要睡外面。”
皇帝很好脾气地劝哄她, “我在外头睡着, 防着你掉下去。”
她不依,就是不让,皇帝也没有法子,灰溜溜地到里边去睡了。好在又日新里没有起居注官,否则一代帝王做得这么卑微又没有原则, 传诸子孙也很没有面子的。
许是先前睡了一阵子,摇光反倒睡不着了,皇帝老老实实地躺着, 心如止水,呆呆望向帐顶。摇光见他一副要赴死的样子, 不免觉得好笑, 故意打趣他, “万岁,您睡得着么?”不等他回答,又说,“我也睡不着,不如您跟我讲个故事吧。”
皇帝说讲个鬼故事哦,“三更半夜不睡觉,你在修仙吗?”
她兴奋地说好,兴冲冲凑上来,“就讲鬼故事!您怎么这么懂!我知道您见多识广体天格物,是个讲鬼故事的高手!”
皇帝一口气险些上不来,绝望地闭上了眼。
行吧,不讲就不讲吧。她见他不说话,知道这是在打搅他睡觉,又检查一回他是不是盖好被子,见一切都妥当,便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与周公相会去了。
到底是自己的大床舒服啊,皇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悄悄掀开一点眼缝,看她睡了没有。这种时候就不能纵着她,正如她所说,他体天格物见多识广,有一肚子的好故事,明天还要当值,夜里太兴奋,白天就不精神了,这是有违养生之道的。好在一辈子那样长,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讲。
其实男女之间还有别的事可以做的,可是她似乎太不懂,大好良宵讲鬼故事真是太煞风景。他心里发痒,又不敢滚来滚去吵着她,只好十指交叉叠在身前,百无聊赖地盯着帐顶。
睡意确实上来了,他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反而睡得比平常还要安心。然而终归是他肤浅了,大半夜里他居然被冷醒,抻头来看,先前还盖的严实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尽数被她卷了下去。
真是个陋习!皇帝有气没处撒,又不想惊动她,小心翼翼地从她身边抢被子,一下只敢拖拽那么一点点,又一点点,好容易抢回来半边,皇帝已经一脑门子的汗,竟比在军机处和臣工议政还要胆战心惊。
没想到她这时候却十分体贴人意,咕哝着翻了个身,将手一搭,搭在了他的胸口。
把他当抱枕了?
皇帝很无奈,思来想去,没有别的法子,做正人君子做得久了,偶尔不做一回,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何况今天不是他主动的,是她胁迫他,把手往他身上搭的,天地皆可为他作证。
他轻轻地将手穿过她的脖颈,穿过她乌黑而柔软的发丝,松松地揽住她,一面替她把被子掖好,确保他们都能盖到被子,她约莫觉得很舒服,将头往他怀里埋,小小的一个,面容恬静,眉目松弛。
又日新虽然小,却足以容下他们。其实乾清宫才是正儿八经的帝王寝宫,可是他嫌那里不好,那里太空旷,夜里风声奔涌,反而生出孤家寡人的惶惶。养心殿却不一样,它亲切又家常,它有人气儿,温适且舒惬。
毕竟在宫里当过差,摇光戒掉了睡懒觉的好习惯。卯正时分便准时醒来,不敢赖床。要是旁人看见她一个守夜的睡在万岁爷的大床上,还起得比怹老人家要晚,她是要没命的。
扭过头去看看他,天爷,他醒得比她还要早。正靠在大迎枕上头闭目养神呢。许是听见她的响动,睁眼来瞧,半晌才吐出两个字:“醒了?”
她忙不迭点头,谄媚地问:“万岁爷,您昨晚睡得香?”不待他接口,又很快乐地说:“我睡得真是香极啦!您的又日新是块福地呀!”
睡得香?醒来了也就万儿八千次吧,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睡得香。皇帝颇有些惆怅,可是看见她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子,默默地又把满肚子委屈悉数吞回去了。他清清嗓子,含糊地说很好,“快收拾收拾,再过半刻,就要叫起。”
她热乎地“嗳”,麻溜儿下床,光脚就要去抱铺盖,皇帝皱着眉头看她一蹦一跳,忍不住提醒,“穿鞋。”
真是太着急了,她颇有些不好意思,还没走到炕那头去,又匆匆回头来把鞋穿好,只是太丢人,不敢看他。见条案上有镜匣,便借着晨光梳头。
虽说开了春,卯正时分天还是暗暗的,只能依约就着一些熹微窥见天边的鱼肚白,与满庭风露萧萧。皇帝从容地靠在榻上,她是背着光,勾勒出一个渺渺的影子。她颇为熟练地将一头乌发归拢在一起,用头绳绑好了,开始编辫子。在家里这种伙计都是梳头嬷嬷来做,可宫里并没有她的梳头嬷嬷,她只能学着自己来,经历了一个冬天,她的辫子已然编得很不错了。
皇帝适时地问:“知道传话的规矩吗?”见她懵然“啊”了一声,便料定她不知道,不免含笑,自己比了手势告诉她,温声道:“收拾好了出门,把这个传与门上的人知道。”
皇帝黎明即起,万机待理。她抱着铺盖出去,差就算当完了,门上的太监知会司衾尚衣的宫人,她们便捧着早已准备好的衣冠,伺候皇帝盥洗更衣。李长顺在又日新外头候着,俟皇帝穿戴齐整,引驾过东暖阁用早膳毕,圣驾亲临御门听政。
四儿乘了李大总管的托,留在最后,先关照了摇光几声,他亲亲热热刚要叫姐姐,忽然想起什么,立时舌头打结,囫囵叫“姑娘”,“这铺盖给我就好,我师父说姑娘昨晚累着了,让姑娘好生歇息,今儿不必当值了,主子爷跟前有来顺呢!”
摇光说好,不过还是有些疑惑,平白睡了一觉算累吗?这上夜的差未免也太好当了一些,比笔墨上要站一天不知道松泛了多少倍呢!
四儿嘿嘿笑,等她走远了,门上值夜的人凑上来,哥几个面面相觑,试探着问:“老哥,这是什么事儿?要叫弥勒赵记档吗?”
四儿反问他们,“昨晚你们离门上最近,有听见什么响动不曾?”
响动?他俩仔细想了想,“好像起先是有些响动,不过不长,也就片刻,仿佛是在说话,后来就渐次低下去了。”
这话答得,反倒让四儿为难。要真是有那个什么,这话传出去,未免太损主子威名了吧!他是主子跟前体心知意的得力奴才,可不能够干这样的事!
四儿越想越害怕,国嗣宗祧,尽在主子一人啊!也许是主子最近为国为民,忧心不已,大费精神,所以体力不济那也是常事,不足为奇。
况且依照主子的行事做派与摇姑娘的性子,要真是有些什么,姑娘今儿还是睡眼迷蒙地出来了?还继续在养心殿当差?四儿左右斟酌了会子,忽然凶起来,恶狠狠地告诫他们,“主子没发话,就当没这事,你们打今儿起忘了,也别犯浑作死,仗着有张嘴就四处浑吣!”
两个上夜的见他这话说得重,不敢胡闹,认认真真地答应。四儿站在濛濛的天色里,仔细揣摩了会子,觉得不应该!大不应该!今儿主子早起,眼下那样浓重的乌青,连他们这么远的都瞧见了,他师傅那样一个端稳的人,表情都已然有些害怕,可那摇姑娘出来却是神清气爽,连辫子都编得一丝不苟,难道万岁爷就好这一口?还是早听得老一辈的人说姑奶奶们威名在外,这位舒氏的姑奶奶,格外威风些?
皇帝尚在军机处召见章京,养心殿的人办完了手头的差事,除却要应承预备皇帝御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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