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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颙进京半年来,头一次如此悠哉的出来,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浑身通泰,虽然味道不如家里的好,但是却自有一番闲情逸趣。
坐不到一刻钟,就听有人扯着嗓门,大声喊茶馆伙计:“过来,怎么回子事,今儿的三国怎么还不开场,昨儿正听到关键时候呢!爷可等得不耐烦了!”
其他座位的人听了,纷纷附和,有的说:“是啊,昨儿正讲猛张飞大闹长坂桥,却不知吓退了曹贼没有?”
“还有白马将单骑救主呢!这段可着实是热闹勾人!”另外一人嚷嚷。
那伙计笑着向众位客人道:“就得,就得,各位爷就看好吧!”
说话间,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中年人从楼梯口转过来,后边还跟着两个搬东西的少年。
茶馆靠北墙处,早有一片空地,中间有一个三尺来高的台子,还有几把椅子。
那中年人就是说书先生了,在台子后站定,向各位客人抱了抱拳。两个少年则坐在侧边的椅子上,一个人面前支面鼓,一个人怀里抱了个三弦。
曹颙看了,顿觉稀奇,原来三百年前的说书人,不像后世那种一块惊堂木就可的。看来,是要有鼓弦伴奏了。
果然。待说书人讲起。两个少年就开始跟着敲鼓拨弦,将战场上那种杀伐之气贴切的表现出来,听得茶馆的看客们热血沸腾,叫好连连。说到最后,那说书人又唱了几句,算作收尾:
长坂桥头杀气生,
横枪立马眼圆睁。
一声好似轰雷震,
独退曹家百万兵。
一段《三国演义》听罢,曹颙的心痛快了许多,男儿当如是!张飞赵云哪个不是大英雄,谁杀的人又少了?自己不过杀了个当杀之人,若是再这样记挂在心里就太娘们了。
庄席见了,一拂胡须,道:“去复顺斋切块酱牛肉,咱们打道回府?”
曹颙想起紫晶也爱吃那牛肉,点头应是。
两人出了茶馆,悠悠闲闲的,一路往正阳门走去。
一路上庄席随手点指街旁有些名气的商铺,给曹颙讲上几句,或是评点铺中名品,或是论说商家背景,他所讲内容本就有趣,又不时引经论典加些生动形象的词句,便是妙趣横生又发人深省,曹颙听得津津有味,心底也越发佩服起庄先生来。
刚过大栅栏,迎面正瞧见苏赫巴鲁带着几个随从,曹颙忙向庄席告了罪,打马过去招呼苏赫巴鲁。
苏赫巴鲁本是面色不虞没精打采的,见到曹颙才有了些精神,一把拽了他道:“小……小、小曹,走,喝……喝酒去。”
曹颙瞧他神色,像是不大痛快,便点头应了,回头向庄席说了,又道:“也快近饭时,先生也一道外面吃吧。”
庄席笑着婉拒,拱拱手向苏赫巴鲁见了礼,自行回府去了。
曹颙与苏赫巴鲁两人就近找了个酒家,进了雅间,点了四五个菜,要了一坛子酒,对饮起来。
苏赫巴鲁像有心事,却一直不肯说话,菜也极少吃,只是一碗一碗的喝酒,转眼功夫,一坛子酒见了底,他又喊小二要酒。
曹颙虽知他酒量不小,可这样喝下去实在是无益健康,况且酒入愁肠,怕是越喝越闷。于是,他一边劝着苏赫巴鲁多吃菜,一边拿言语套问出了什么事。
苏赫巴鲁抬腕尽干了杯中之物,红着眼睛,苦笑一声,“我……我……我要……要……成……成亲了。”
曹颙习惯性的第一反应是道喜,刚张开嘴,忽然想起苏赫巴鲁思慕宝雅的事情来,再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就明白了他难过的缘由,那“恭喜”二字生生又咽了回去,化做细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苏赫巴鲁压根没瞧他的反应,只说“太后恩典”,便又埋下头,喝水一般的灌酒。
曹颙上辈子有过失恋的经历,也曾借酒浇愁,因此十分理解苏赫巴鲁的心情。说起来,苏赫巴鲁比他更无奈,他毕竟得到过那个女人,苏赫巴鲁却还没有机会去获取心爱姑娘的芳心,就被一道指婚的恩旨断送了所有希望。
想起旧事,又思及现在,曹颙也一口气干了一碗酒,现如今,他自己的婚姻又岂是自己能做主的?就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可以不遵,可以讨价还价,那康熙的指婚呢?他能抗旨吗?谁又知道苏赫巴鲁的今天不是自己的将来?
理论上说,若是没有心爱之人,单纯的和一个不相爱的女人共度一生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曹颙并非什么有感情洁癖的人,最少相敬如宾、不互相伤害还是做得到的;可要是遇到一个心爱的女人,却不能给妻子的名分,他倒时又将如何?在宅门里呆了多年,曹颙深知这个时代妾的地位低到了什么程度,也清楚一个宠妾可能给一个家庭带来怎样的动荡,他自己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两人各想自己心事,都是一言不发的喝酒。苏赫巴鲁满腹愁绪,酒量大打折扣,很快就醉倒,伏在案上起不来。曹颙酒量本就不弱,又喝得没有他快,这会儿倒是神智清明,幷无大碍。
曹颙叫了小二来结账,然後架起苏赫巴鲁出了雅间,往楼下去。楼下苏赫巴鲁的随从就坐在大堂靠楼梯口的位置,瞧见了曹颙二人出来,忙快步上来接过自家主子。
苏赫巴鲁忽然极低唤了一声,“宝雅……”
这一声带着一分压抑、两分无奈和足有七分的伤心,听得曹颙心里一紧。几个随从也都暗自摇了摇头。曹颙拍了拍他一个亲随的肩膀。叫他们好生照顾苏赫巴鲁。目送他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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