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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既出,虽然在场的都算是他心腹至交,但一个个未免皆是心惊——他虽没点名道姓说石文桂,但谁还不知道他指的是谁?那日石文桂拿海税的事发作李其昌,是众所皆知之事。
察德几个都不由道:“大人慎言!不要惹祸上身!”曹颙也委婉提点傅显功注意言辞。
傅显功一拨浪脑袋,声音压低了几分,却仍满是不忿:“没由头生生寻由头,海税还能做文章出来?曹大人,你说,他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曹颙拍了拍他肩膀,无甚可答,这就是明摆着的事。
康熙年间海关课税定得十分低,闽海关关税定额才三万两,这一年福建又是大灾又是大劫。贸易额降低了不少,这关税也大大缩水,至多两万余。福建司又兼稽查天津海税,这些年天津与东北关外往返发送粮食作物收的关税是大头,定额才两万五千两,别的零星拢共也没多少。
这两边加一起,李其昌这海税的账上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万两银子的事,比起别的动辄几十万上百万两的账目。这算是最简单最没可能出错的了。偏石文桂就能挑这个错儿出来,想必李其昌便是“生病”也是被气的。
但便明知道石文桂鸡蛋里挑骨头的找茬又能怎样?他分明就是故意为之,前几次和李其昌争执大抵是关起院门吼罢了。小吏们只传出些个摔杯子的事来,这次却是连口角内容都传出来了,而且小吏们还说不止一个两个人听到!
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这般私下议论上司无论如何算不上什么好事。
曹颙对傅显功印象颇佳,不愿看他因口舌引起什么麻烦,便岔开话题:“雍王爷既然能发了加急公文回来叫查账,必是有些个缘故的,咱们还是仔细看看,别出什么纰漏才好。”
几个都点头称是,方才不说什么了,埋头干活。
曹颙一面对着账目,一面思索,突然让查海寇损失和海税看上去像完全不搭边的两回事,不知道让一起查到底是什么意思。若说海寇影响了海外贸易,那是一定的,但是海税本身定额就不多,甚至可以说在目前全部税收里,怕是连百分之一都占不到,何必这般大张旗鼓?
曹颙正寻思间,忽然听笔帖式察德那边低低惊诧一声。因屋里安静,虽然他声音不高,大家都听得分明,便一齐往他那边望去。
察德见大家询问的目光,有些个不自在,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个所以然,又摇了摇头。另一笔帖式金杰性子最急,忍不住道:“没事你‘咦’个什么?有事就说!”
察德叫他说的有些尴尬:“瞧着有点不对……待我再查查……”
众人都是一怔,忙问他:“什么不对?账目不对?”
察德犹豫了一下,还是腾了一页帐,拿了到曹颙和傅显功这边来,众人聚到一处瞧。察德拿着笔圈了几处商船,道:“这边写了因海寇,船上货物折损,没收税。但是……前几日恰是我稽的商船这块,并没见这几个……”
众人都陷入沉默,之前大家都是替李其昌打抱不平的,这会儿见出这等事情,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所有人都在想,莫非石文桂不是故意找茬,李其昌真有问题?
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傅显功否定了,他最先开口:“不是我说,李大人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想必几位也是知道的。再说,这几条船也就千八百两银子的事,要说抹掉图私利,那也当抹个多些的!”
曹颙点点头,这事确实蹊跷,他虽然是才接触财务账目没多久,却也知道这要想做假账,是要把相关账目都做平了的,且不说李其昌会不会为了区区千两银子的事作假帐,单说他作为一司主官,这些账目最终都是要在他手里过的,他把两面的帐都做平了再容易不过,怎么会留下这样的漏洞给人察觉?
回去和庄先生说了,却也一时之间找不到缘由,曹颙决定静观其变。想也不会是石文桂为了挤兑个郎中故意造假,那样的话可真就是蠢得不可救药了,难道当康熙老爷子是摆设不成?
虽然曹颙在淳王府只住了三日,初瑜还要在郡王府那边住到二月末的。就算是惦记她,曹颙也不好每日过去,每日回到府里,感觉甚是清冷。
这一日,吃罢晚饭,天还大亮。曹颙百无聊赖,就去榕院找庄席下棋。
虽然已经是二月中旬,天气暖和了不少,但是庄席畏寒,还是懒得出门。见曹颙过来,又不像是个有事的样子,庄席就笑了:“可见这是新婚燕尔,两个人方分开几日,就觉得日子难熬了?”
曹颙也不拘泥,笑着点了点头:“先生说得正是,原不觉得,现在回到房里却是空落落的不自在!”
庄席摸了摸胡子。打趣道:“公子这是晓得闺房之乐了,看来年内令尊抱孙有望!”
刚好惜秋送茶上来,曹颙不经意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似乎忘记了点什么。惜秋有所察觉,忙低下头退下。庄席在旁边咳了一声,打断曹颙的沉思。
曹颙看看惜秋的背影,转过头对庄先生道:“记得前两日,听紫晶提过先生这边的怜秋病了,还说请了外头的大夫过来瞧过,因这几日差事多,倒是忘记问了,不知痊愈了没有?如今正是乍暖还寒之际,别耽搁了病。先生这边也是,身体也不好,再传染上怎么办!”
庄先生脸上却是少有的不自在,看了看曹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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