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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注虽缺几分才气,可做了半辈子学问,课业扎实,倒是应了“勤能补拙”四个字,与三老爷之前的学习方式倒是不同。
沈瑞旁听,也觉得受益匪浅,看向沈注便多了几分深意。
以沈注这样的劲头学下去,即便明年春闱无收获,一科一科坚持下去,也总有厚积薄发那日。只是世人多重视青年才子,在学问上讲究资质与悟性,在那些人眼中,沈注就显得有些愚钝。就算以后榜上有名,也难入二甲,前程有限。
这位注五老爷之前在族中声名不显,多半也是因这个缘故。
待从客房出来,三老爷唏嘘道:“过去见‘大器晚成’四字总不以为然,毕竟资质早定,若非美玉良材,就算长了岁数又有何用?所谓‘大器晚成’多是气运不到,才会有前面的不得志……这位族兄已过不惑之年,却依旧是手不释卷,请教学问时虚心虔诚,心境纯净如稚子,毫无杂念……即便如今课业并不甚出彩,长此以往下去,总有出头之日……”
叔侄两个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沈瑞道:“世人多看眼前,十年、二十年后的事谁会在意……”
况且以沈注的年纪,真要再熬个十年、二十年才中进士,也到了告老的年岁,自己的前程都是虚的,更不要说族里带来什么好处。
叔侄两个正说着话,就见有小厮过来道:“二少爷,四房的瑾少爷来了,正在前厅等二少爷……”
“咦?他不是上午才来过,怎么又来了?”三老爷在旁诧异道:“许是有事,瑞哥儿赶紧过去看看……”
沈瑞也觉得有些古怪,道:“那我过去看看……”
前院,客厅。
沈瑾已经不是上午来拜年时的穿戴,而是一身簇新儒服,带着儒巾,腰间悬着玉佩,看着是出门做客的装扮。只是他面上惨白,身上微微发抖,右手攥着紧紧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恐惧……
头角峥嵘(四)
今日大年初一,不是当四处拜年么?沈瑾上午既来过,怎么得空又来第二回?
沈瑞带了疑问,走到前面客厅。
见到沈瑞那刻,沈瑾满脸激动,冲了过去。
沈瑞的视线在沈瑾身上新衣打了个转,除了激动,沈瑾面上还带了深深地恐惧。
“二弟……”沈瑾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上前一把抓住沈瑞的胳膊,带了颤音道。
沈瑞心中纳罕,道:“这是怎么了?”
沈瑾满脸骇色,身上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抖起来,眼中流露出无措。
沈瑞眼见沈瑾神色异样,摆摆手打发门口侍茶的小厮退下,客厅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沈瑾深吸了几口气,方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巴掌长短的布条来,上面星星点点的,似有墨迹。
“二弟,二弟你看……”沈瑾伸着哆哆嗦嗦的手,展开布条。
沈瑞定睛一看,才发现上面不是黑色,而是褐红色,那几个字更是叫人触目惊心,怪不得沈瑾会吓成这个模样,只因上面写的是“东欲害吾乞救一命”八字。
沈瑞接了布条,仔细看了看。这白布看着寻常,并不是奢华之物,不过在京中却是物价不菲,只因这是鼎鼎大名的松江棉布。不过在京中价格不菲并非它本身料子贵,实是路途遥远之故,在松江本地只算是中上。因吸汗绵柔,时人常用它缝制中衣。
“瑾大哥是下午过去贺家拜年的?”沈瑞问道。看上面的字迹带了仓促,不过这上面的血渍看着不新不旧,不像是今日临时书写。
沈瑾客居京城,能去拜年的亲戚族人只有那几家,这个“东”字所指又是鲜明。
有沈瑞在,沈瑾仿似有了主心骨,脸色舒缓许多,正大口大口地吞茶。听到沈瑞开口,他撂下茶盏,点点头道:“从这边出去后,先去了鸿大叔家与六族兄处,午后去了贺大老爷宅邸,没想到贺家十七老爷病了……他虽年岁大不了几岁,到底是长辈,既是知道他病了,怎好不亲自去探看?不曾想得了这物!”
“这是贺十七亲自交给大哥的?”沈瑞皱眉道。
“嗯,在婢子转身去倒茶时塞我手里的……”沈瑾面上带了几分郑重:“贺家十七老爷到京半月,先前并不曾听闻‘病’了的消息,怎么就一下子病入沉疴?确实古怪!只是这‘东欲害吾’四字到底是病中臆想还是确有其事,一时倒是不好猜测……”
沈瑞放下布条,脑子里转的飞快。
病中臆想?要是病中臆想能将沈瑾吓成这个模样?
沈瑾的话,听着都底气不足,显然已经信了八、九分。要是贺宅之行,没有蛛丝马迹印证贺平盛的话,能将沈瑾吓成这个模样。
对于沈瑞来说,贺平盛只是见过一、两面的陌生人。不过到底生在和平年代,在人命面前,沈瑞还做不到无动无衷。
不过今年是大年初一,就算是贺东盛让族弟“病着”,也未必能不怕忌讳地让族弟大年初一在自己宅子里“病故”,尚有缓冲余地。
“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十七可有其他示意?”沈瑞问道。
虽说是在贺宅有贺家大房仆婢盯着,不过既有心递消息出来,也不会只有这没头没尾一块布条。
沈瑾仔细想了想,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瞪大眼睛,惊讶道:“他提了《论语新解》,说是在南京出来前,曾借给我……我并不曾与他借过此书,还当他病中记混了,并未在他面前争辩。只想着等他好了,自是会晓得自己记错了……”说到最后,神色大变,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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