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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老太太哭的伤心,贺西盛生怕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忙叩首道:“娘,儿子已经知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
事已至此,贺老太太摸着手中佛珠,哽咽道:“你瞧着状元公可是没成算的?在松江沈家诸房,五房不显,可五房长子是京官,要是传到他耳中,就是不死不休之事。你这不是求财,你这是找死!”
贺西盛心下一颤,忙道:“娘放心,首告那人得了赏银没几日就醉酒掉河里没了。”
贺老太太数着佛书的手一顿,好一会儿才对着佛像跪下,闭上眼睛道:“又添了一桩罪孽,佛祖在上,要是报应,都报到我这没教好儿子的老婆子身上吧。”
贺西盛既是孝子,哪里听得了这个,忙叩首道:“佛祖佛祖,方才那句不算,求佛祖保佑我娘长命百岁,我定当修路搭桥,以赎己身罪孽。”
贺老太太面对佛像,再也不看儿子一眼,只转动念珠,嘴唇微动。
贺西盛不敢再激怒老太太,带着几分担心下去了。
当初事情做完,贺西盛不是不悔,只是一时脑热,担心沈家京城靠山多,随意脱罪,才将沈家五房也拉下水,并不是真的盼着沈家被抄家灭族,而是想着借此让沈家元气大伤,即便逃过一劫也让出仕的几位沈家子弟有了污点,省得以后齐头并进,将贺家越落越远。他对着亲娘说自己目光短浅,可实际上他看的不是松江的良田与铺面,而是十年、二十年后沈贺两家的格局,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可是百年沈家,哪里是说倒就倒的,就算这次倒了,只要有读书种子在,就又东山再起的资本,反观贺家,真的能扛得住沈家知晓真相后的报复吗?
贺西盛自己心里也没底,心中悔恨越重。
贺家宗房老宅,正房。
贺氏换下外出的大衣服,换上家常半新不旧的褙子,旁边一个妈妈站着回话:“太太,今儿一早,老奴就坐着马车过去客栈接玲二奶奶母子,可玲二奶奶客客气气只说让老奴代谢太太,为了避嫌,就不过来打扰太太了。”
贺氏本就为娘家的事情的心烦,听了这话不由恼了,重重撂下茶碗,道:“瞧瞧,这是怨上我了!谁还求着她过来不成,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既不怕整日里在客栈里抛头露面,那就随她!”
那妈妈面带踌躇道:“既是老爷吩咐接人,那老爷那边?”
贺氏冷笑道:“我这不是去接了,既不来,还怪我不成?就是让外人评理,也没有族伯母上赶着求着族侄媳妇家来的。她既不知好歹,不稀罕宗房庇护,那就让她在外头熬着好了……”
正说着,沈海撩开帘子进来,听了个尾音,道:“熬什么?”
那回话的妈妈忙退了下去,贺氏起身道:“还不是玲哥儿媳妇,八成是恼了我们接人晚了,不肯过来。”
沈海皱眉道:“三房那边还没有动静?”
贺氏讥笑道:“这大半月,老爷可见三房的人露过面?之前就有话传出来,说三房要往广州府看铺子去,要是妾身没猜错,多半已经走了。”
沈海不由目瞪口呆:“怎么会?松江可是根基所在,三房之前虽损失了些,可还剩下庄子、铺面呢?”
“若是不出事,拿着房契地契,也不损失什么;要是出事,失了庄子铺面,总归是人还在。到底是买卖人,这份精明可是别的房头比不了的。”贺氏因这些日子丈夫贬低娘家那头,心里也憋着火气,逮着沈家能说嘴的,便有些收不住:“却是心肠狠了些,玲哥儿十来岁就在铺子里,做牛做马了十来年,说舍就舍了,竟是丝毫不念骨肉情分……”
沈海被絮叨得心烦意乱,起身道:“好了,瞎说什么,或许只是三房胆子小,躲在家里没出门罢了,我前面还有事找沈理,你早点歇着吧……”说吧,脚步匆匆而去。
贺氏看着丈夫的背影冷笑,目光中带了鄙视,还说三房胆小,这也是个顶胆小的,之前靠着老父亲,后来靠着长子,自己其实就是个优柔寡断的窝囊废,要不是次子嫡长孙都牵扯其中,说不定第一个跑的就是他。
沈海步履匆匆走到前院,却没有去客院,而是去了书房。
书桌上,有长孙做的文章,还有次子被官差抓走那日落下的折扇,沈海摩挲着,长吁短叹,平添了几分忧心。
之前因听闻沈贺两家结盟生出的好心情都没了,沈海本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之前有沈理在觉得安心,刚才听了妻子的话,觉得三房举家南下,对危险来临预感更敏锐,或许才是正确选择。只是他到底是一族之长,还有儿孙牵扯到其中,不能像三房那样随意,只能继续担心受怕。
想到这里,沈海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客房中,沈理与沈瑞隔着桌子对坐。沈理拿着一本账册,翻看几页,递给沈瑞。
沈瑞接过看了,上面倒是记载的详细,某年某月什么名目收银子多少两、某年某月什么案子勒索事主多少两、某年某月纳星之喜收某家多少礼金,等等种类繁多。
这其中有的能辩白过去,有的却是贪污受贿的罪证。按照《大明律》,不单单是官职保不住,性命也未必能保全。这不是别的,正是贺北盛为了给他哥哥提高说话筹码对沈瑞透口风的那本秘账。只是没有想到,素来精明的贺西盛并没有用这个来与沈家谈条件,而是痛快地给了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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