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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钱宁终还是决定,缓一缓开口吧,且看皇上态度再说。
小皇帝却没给钱宁这个机会,而是打发他并一干闲杂人等,包括跪着的小内侍都下去了。偌大校场,只余他与沈瑞、陈宽三人。
钱宁不免有些嫉妒,到底还是顺从退下了,只在心底酝酿着向刘瑾告状。
小皇帝半分不着急,往椅中一坐,慢条斯理的问陈宽道:“那折子上写的什么?”
陈宽也是司礼监的一员,他磕了个头,回道:“皇上恕罪,奴婢并未见到奏折……折子是直接交到刘瑾手中,他看了两眼便道皆是叛逆狂悖之言,投书者当千刀万剐、诛灭九族,也不与我们旁人再看,又说遣人来问万岁爷……”
他顿了顿,头越发低了,声音也低了下去,“但刘瑾似乎……并未遣人出来。然后便说遇到这样的事,皇上必定是让将人揪出来,岂能留逆贼在朝中,便出去传……传了旨。”
刘瑾矫诏,板上钉钉。
但小皇帝似乎并没有动怒,甚至根本没接这茬,反倒问:“李荣去送了冰瓜?黄伟去帮了腔?依旧无人招供?你瞧着,可有可疑之人?”
陈宽一噎,没想到小皇帝似要轻飘飘将刘瑾放过,一时也是脑中思绪繁杂。
他原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不站队也不得罪人。无论上头是萧敬、王岳还是刘瑾,他都是埋头干他自己的。
今日若非情况特殊,若非,李东阳给了他暗示,他也不会贸贸然跳出来。
他谨慎道:“李阁老言,‘匿名文字出于一人,其阴谋诡计,正欲于稠人广众之中,掩其行踪,而遂其诈术也。各官仓卒拜起,岂能知见。’其余几位老大人也如是说,奴婢……奴婢也以为是。只刘瑾不听,又说若没结果,便要拘众人下北镇抚司狱。”
小皇帝嗯了一声,便道:“你先下去歇着,待会儿朕再唤你。”
陈宽下意识看了一眼沈瑞,到底谢了恩,勉强站起身,几乎摇摇欲坠,可惜左右并无内侍没人能扶他一把,他只好强挺着,自己一步步走得远了。
沈瑞心下狐疑,不知道小皇帝留他下来要做什么。
听得寿哥道:“起来吧。你方才说的,倒是与李阁老说得甚像。”
沈瑞谢了恩,起身叹道:“皇上方才只是在气头上,我们是旁观者清,大抵都能得出这样结论来。英明如您,想来所见也是略同的。”
寿哥轻笑一声,点头道:“是有道理。”
却突然问沈瑞道:“松江沈家,有多少良田,你可知道?”
沈瑞心下一跳,这是……要清查田亩的开场白吗?!他谨慎答道:“弘治十八年时,因着倭祸之事,臣族中分宗,祭田有百二十倾,九宗族人私产加在一处,约能有近三百倾罢。后贺家获罪,良田发卖,听族兄说,族中也买了不到百倾充作族产,供子弟读书。臣所在二房在松江已无产业,而臣生母留与臣的田亩不多,织厂也是蒙圣恩赐还。”
寿哥点头道:“江南田少,有这些田亩已是大族了。”
沈瑞低头称是。
寿哥忽感慨道:“沈瑞,你名下田产不多,你说,朕的田产又有多少。”见沈瑞要开口,他又打断,凉凉道:“别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也清楚,这王土,究竟有多少还在朕手里,给朕纳粮纳税!”
沈瑞又沉默下来。
“自太祖迄先帝,百四十年,天下额田已减强半,非拨给于王府贵戚,则欺隐于猾民。”寿哥冷冷道,“天顺、成化、弘治各朝,一再明令禁止奏讨、强占官民田地,可你瞧瞧,先是辽东,又是丰润县,就有多少田亩被他们占去。国库焉能不空!”
“是你给张仑张会两兄弟支的招吧,可见,你是猜到了朕的用意。”寿哥狠狠的挥出手去,“朕要下旨,丈量天下官田,若有隐匿田数、侵占官民田之人,严惩不贷。”
沈瑞深吸了口气,道:“皇上,这是善政,然则,所行之人……”
寿哥打断他道:“我知你要说什么,监察御史、巡按御史之外,朕还要派西厂去查。或者,”他脸上露出个冷笑,“刘瑾奏请立一内行厂。朕便准了,他这立厂头一桩差事,不如就是这个吧。”
沈瑞大惊,怕就怕这个!他忙道:“皇上万万不可,臣正是心执行之人若是一味蛮干,恐怕要坏了皇上本意,引得地方骚动……”
寿哥却忽然嗤笑一声,转身去看那兀自伫立在远处的高杆。
沈瑞目光追随而去,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寿哥言下之意,细犬终究是犬,它够不着的肉,还得豹子来。
御史又如何能与如狼似虎的西厂、内行厂相比。
甚至今日的事,到底是不是刘瑾真的矫诏,还是……是小皇帝要磨尖刘瑾这头豹子的爪牙,放他出去撕咬那些地方上的恶犬?!
“皇上!”沈瑞忍不住抬高了些声音,道:“细犬知衔肉归来,可那豹子却是野性难驯,皇上亲见,那是立时就生啖那肉啊。”
寿哥一愣,摸了摸下巴,又陷入沉思。
沈瑞忙趁热打铁,苦劝道:“皇上恕罪,臣说句不吉利的,此事只怕还要徐徐图之,西厂手段皇上也知,臣唯恐重压之下,逼得地方太过,有那狼子野心之人……酿成大祸啊皇上!我大好兵士男儿,当驱鞑虏、卫疆土,不当一腔血泼在乱民身上啊,皇上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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