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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氏,裴玉岁。”
清脆的破碎声打破了寂静,是裴玉岁松开了手,任由酒杯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敢问少君,我可有资格?”
“裴氏……弦月卿……好,好得很。”祀幽咬着牙,满脸阴霾,“既是裴小将军,自然够格。”
他和裴含殊还算熟识,所以对裴氏并不陌生,也听说过这位男将军的大名。裴氏和其他世家不同,虽无异术,但有奇兵在手,红月血骑名震天下,而裴公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子,可他得了裴氏老祖宗看重,手上又握着兵权,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祀幽可以看不起那些朝臣之子,也可以不给沈氏面子,但裴氏可不是软柿子,反正他的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没必要在这里撕破脸。
“也罢,今日就算你走运。”祀幽冷哼了一声。离开的路在沈兰浅的方向,他一甩衣袖,带着自己的小侍,神色冰冷地与沈兰浅擦肩而过。
与沈兰浅平行并肩的那一刻,祀幽停顿了一瞬,嘴角扬起一个不屑的笑容,以只有他听得见的音量嘲讽道:“你可别太得意了,我闻得出来,姐姐还未临幸你,孰胜孰负,咱们拭目以待。”
语毕,他又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
见带头搞事的人走了,那些大气不敢出的公子们才纷纷围上来安慰沈兰浅,他一一谢过。
被祀幽闹这么一出,这诗情会也办不下去了,各家公子干脆寻了自己的好友,随意游园观赏,等候去游猎的女眷回来。
“令玉,抱歉,没能帮上你。”等人群散了,墨拂绫才过来,面上带着歉意。
沈兰浅低下头,道:“二公子言重了,琉璃少君与我的恩怨,本就与您无关。”
“这西暝也未免太过嚣张……”墨拂绫眉头微蹙,“这事我会如实禀告凤后与主君,你既是小叔的孩子,便也是墨家人,祀幽如此欺辱你,他们定会为你做主。”
“一点小事,又何须惊动两位贵人。”沈兰浅摇头。一来今日这事实在蹊跷,祀幽走前那番话也让他非常在意,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为妙,二来他与墨拂绫……
“这怎么是小事?今日若非裴将军替你挡了酒……”墨拂绫知他一向脾气好,牵起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再怎么说你现在也是靖王侧君,就算你不在意,也该顾及妻主的脸面。这女人啊,最是要面子,在家温柔小意固然好,在外还是该强势些,不能让妻主丢脸。”
“对了,你最好也在靖王面前稍微提一嘴这事,看看她是什么态度,以后行事也好有个底。”
“是,多谢二公子教诲,令玉省得。”沈兰浅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柔柔地道。
“都是一家人,跟我还客气什么。”墨拂绫看那位裴七公子还一言不发地守在边上,当他有话要对沈兰浅说,“我先去寻主君,就不打扰你们了。”
沈兰浅道:“二公子慢走。”
“刚才多谢弦月卿替令玉解围。”待墨拂绫也走后,沈兰浅才对裴玉岁作揖躬身,小笋也赶紧跟着一起行礼。
裴玉岁受了他的礼,微微颔首:“举手之劳。”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沈兰浅邀请裴玉岁移至一旁无人的水榭,男人并未拒绝,跟着他一同过去,小笋则在庭外等候。
这位声名显赫的男将军显然也不是个话多的人,沈兰浅便试探着道:“我与将军此前从未有过交集,将军却愿意冒着得罪西暝府的风险替我挡酒,令玉感激不尽,实在无以为报。”
裴玉岁简洁地道:“靖王殿下救过我。”
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沈兰浅微怔,表示洗耳恭听。
“两年前,北疆,狄戎来犯,因为增援来迟,血骑困守黑狱关十六天,我奉命带弦月骑突围却中了埋伏。本已被家主放弃,是靖王殿下力排众议,不顾生死前来营救。”裴玉岁依旧言简意赅。
短短几句话,可沈兰浅听得出当时情况有多危急,若不是靖王及时赶到……
被家主放弃……裴玉岁说得云淡风轻,沈兰浅却只觉得悲从中来。裴氏家主,那可是他亲生母亲啊,身于死地却被母亲放弃……
哈,他又何尝不是呢。
母亲为了权势把他献给靖王的时候,可曾在乎过他的生死?
若非是靖王……若非是靖王。
“原来将军与王主还有这么一桩旧事。”沈兰浅勉强笑道。
“嗯。她救我弦月骑余下五十二人性命,也救黑狱关数万百姓性命,我要报答她。”男人说这话时面无表情,语气却格外认真。
当年弦月骑死伤惨重,他为了救自己的副官被俘,也知道母亲绝不会派人救援,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那狄戎大将的刀都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只是为了折磨他,不仅挑了他的手筋,还生挖了他一只眼睛,才耽搁了些时间。而那时的靖王一袭红衣,一人一骑率先突破封锁冲进敌阵,一箭射杀了俘虏他的敌将,于混乱之中将他救出,随后她带来的援兵赶到,踏平了狄戎的那处据点,一直被动防御的黑狱关也正式开始了反击战,最终大获全胜。
裴玉岁这辈子也忘不了那抹艳丽的绯色,即使他当时已经瞎了一只眼,疼得快要失去知觉,却依然感到无比灼目。他被那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女拉上马背抱在怀中,浓重的血腥味中混着奇异却令人安心的幽香,他终于不堪重负,昏死过去,再睁眼时少女已经带着他突出重围,与援军汇合。
红衣的少女与她的赤马浑然一体,默契十足,剑光如虹,所及之处势不可挡。他被她护在怀里,只恨自己无力相助,只能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报答这位殿下。
所以他刚刚才会出面帮沈兰浅,只因这是靖王的君侍。
“我观将军对刚刚的诗情会并无兴趣,为何不前去游猎呢?我记得,陛下并未完全禁止男眷参与,只姜氏就去了好几个呢。”这话题太过沉重,沈兰浅怕再挑起裴玉岁的伤心事,另起了话头。
裴玉岁沉默了一瞬,道:“家主不喜,我今日也……不便骑马。”
他确实对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毫无兴趣,昨日也跟母亲提过想参加游猎,结果自然显而易见。她大发雷霆,当场赐了重责不说,早晚醒课也定了加罚。要不是他自幼习武,身强体壮,现在恐怕连床都下不了,而等到大训诫日与述职日时,怕是还有得受。
近来萧知遥为了让沈兰浅养身体,都免了他的醒课,加上男人言行举止都看着十分正常,不像受过责罚的样子,沈兰浅一开始还没往那方面想,待反应过来时难掩惊愕,脸色也有些泛红。
“这……将军,抱歉,我不知道……”
“无妨。”裴玉岁早就习惯了这些,并不觉得有什么,平淡地道,“若你要去猎场找靖王,我送你。”
沈兰浅以为他的意思是问他要不要去把祀幽的事告诉妻主:“多谢将军好意,我就在这稍作休息就好了,想来她们那边也快结束了。”
女皇身体不好是众所皆知的事,游猎不会持续太久。而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他知道祀幽和萧知遥私下以姐弟互称,以她对这个弟弟的宠爱,未必会站在他这边,万一让靖王觉得他小题大做,他得不偿失。反正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墨拂绫也说了会告诉凤后,靖王早晚会知道,他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至于去猎场……他的妻主又没传召他,母亲也不想见到他,他更不想见到母亲,何必去自找没趣。
裴玉岁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既然沈兰浅不想去,他不会再提。
此时的猎场,也确实快到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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