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长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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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亲眼见到众多贵重货物整齐叠码在沉重的木箱中,一时有些犹豫不敢再前进一步,生怕碰坏了什么。
看侠士瞻前顾后的模样,杨逸飞十分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边扯了扯。而侠士注意到了角落处隐约的身影,耳廓瞬间通红,小心翼翼地抽出腕子,压低嗓音提醒道:
“公子当心……有人!”
角落里正是周宋在和淮南道商会总管说着话。他先前未注意到他们,此刻听到窸窣人声,凭借敏锐耳力瞬间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正撞上二人交腕相缠,眼皮不禁跳了一下,微微侧过身遮住了面前淮南道总管的目光。总管不明所以想随着周宋的动作往外看去,却被拽回继续刚才的话题,周宋甚至还故意提高了音调向二人发出暗示。
见侠士坚持要与自己保持距离,杨逸飞有些失落,但他将那丝沮丧掩饰得很好,转过头去便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冷静。周宋也停下话头示意总管退下,而后迎了二人,指着桌案上一座形状奇特的翡翠玉雕对杨逸飞介绍道:
“这是杨叔给你挑选的生日礼物,取名为‘万象包罗’。”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杨逸飞已在外游历将近五年。之前他的生辰过得简朴,这次意外有老门主特地送来的礼物,掐指一算今冬过后也正逢他弱冠,是时候回长歌继任掌门之位了。侠士一边想着,眼光审视着玉雕,发现它长得颇为古怪——它是由一截萝卜、一提葡萄、一株开花的藤蔓组合而成的。尽管都是寻常事物,却以不常见的姿态展现出来,配合“万象包罗”的名字象征着兼容并包的宽广胸怀,在一众商品中颇为惹眼。
杨逸飞向前走了几步,在桌旁站定低下头认真观摩着玉雕。周宋趁机踱步到侠士身边,悄悄用手肘戳了戳他,侠士也顺从地俯下耳朵。
“我和父亲说了,待我成年之后也要去长歌!”
周宋嗓音压得极低,带了些雀跃的欢欣。他比杨逸飞小上两岁,刚刚褪去稚气不久,正眨巴着眼睛向侠士示意着。侠士虽不太清楚他为何要做这种决定,但想到将来杨逸飞继任门主后身旁会有一个熟悉的同龄人而不会过于孤独,也因此感到高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这下公子有人陪伴了!”
听了侠士这话,周宋有些疑惑,眼神在侠士和杨逸飞身上来回逡巡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怎么,难道你不去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平地惊雷在屋内炸响。杨逸飞瞬间收回玉雕上的目光转而紧紧盯着侠士,眉眼中是难以置信的不解。
侠士的话语本就是脱口而出未加细思,直截了然地将埋藏内心深处许久的真实想法吐露了出来,这番被杨逸飞深沉的眸光攫住,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发凉。他本想开口解释,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好侧过身去避开眼神的交汇,而这反应又坐实了他的心虚与不安。
“……你不愿意?”
杨逸飞轻轻开口,嗓音飘忽。
瞿塘峡之事后,他埋藏在心底的情思愈发浓重,表面上他和侠士二人依旧以主仆相称相待,然而私底下在许多个月明之夜,他都会悄悄回味那场淋漓动人的性事。杨逸飞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关于他和侠士二人的传闻,原本置之不理,直到前段时间同时收到来自父亲和兄长的信件,他才敛了面容认真铺开那纸卷。
父亲杨尹安在信中字斟句酌,墨字中都是对他真实想法的模糊探问。兄长杨青月则言语简洁,只写了两句掐头去尾的《小雅》:“菁菁者莪,泛泛杨舟”,之外再无其他内容。
杨逸飞在离开长歌前曾与杨青月做过约定,对外不提真实姓名而以“阿舟”自称,来源便是这首诗。此时兄长特地来信附上这两句,旁人看起来难以理解,他却明白兄长是在委婉询问,侠士是否真的是那个令他“既见君子,我心则休”的人,以及他们二人是否真的能如水面上飘荡的小舟,在之后的岁月中一同“载沉载浮”。
杨逸飞的回信犹豫了很久,对于父亲的苦心他自是认真郑重地解释了一番,而对于兄长,他循迹以《邶风》回复:“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一片柔软的情意借着弥弥秋水潋滟开来,收到回信的杨青月也读懂了他的坚定与缠绵满怀的心事,掩了眸不再继续追问自己这个孤傲的幼弟。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周宋抛出来的疑问,侠士却眼神躲闪不愿正面回答。杨逸飞见侠士沉默许久,神色逐渐黯淡,可依旧保持了得体的礼节,谢过周宋后捧着那玉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仓房。
周宋哑然,看着杨逸飞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做了错事,转过头又看到一声不吭低着头的侠士,瞬间心里冒了一股火,不太客气地拽起侠士的衣袖,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倒是给出个缘由,为何不愿陪逸飞回去?”
侠士抿了抿唇,抬眼看向怒气冲冲的周宋,小声嗫嚅了几句。周宋没听清,“啊?”了一句后凑近了耳朵,侠士因尴尬嗓音颤了颤,再度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他是要做门主的,我这等身份又怎么能和他并肩?”
听到侠士的回复,周宋也沉默了。他作为阳天君周墨独子,自幼便在严格的礼法规训中成长,在最初发觉侠士与杨逸飞之间那似有似无的缱绻情思时,下意识的反应同样是“不解”。但他并未声张,暗地里打听了二人在瞿塘峡的经历,之后竟也逐渐理解和接受了他们。
自己尚且犹疑,更何况那些带着批判的世人眼光,在这种无声却沉重的压力下,侠士的退缩仿佛理所当然。
“杨叔还说……立春之时,便要他回返。”
细细算来,距离立春时节不足两个月,刚才周宋并未当着杨逸飞的面说出,现在告知侠士,莫名有种与他共谋的感觉。侠士一震,先是抬头看向周宋再三确认,而后再度垂下头陷入沉思,不多时轻声开口:
“既然如此,我应该离开了。”
翌日清晨,商会大厅内周宋正拨弄着算盘对账,杨逸飞背着晨曦走进来,将影子投在面前的账本之上。周宋抬起头看到他隐忍怒火的表情,又想到和侠士的约定,感觉自己如同被夹在饼子间的肉馅在他们二人中间进退不得,懊恼地揉了揉头发。
“他呢?”
杨逸飞开口便问,毫不客气。周宋缄默间目光游移,这反应逃不过杨逸飞的眼睛,不免让他有些愤怒。
他昨日思忖彻夜,翻来覆去地推想着父亲杨尹安送他这座玉雕的真实用意,既然起名为“万象包罗”,若是在不可绝尘忘俗的意义之外当作父亲对他先前回信的应复,自己是否可以理解为,父亲默许了他在外的所作所为?当真如此的话,侠士也不必再有顾虑。
自情动之初,杨逸飞内心始终有种隐隐的担忧,害怕侠士一言不发的离别,却又不能明显地表现出来,只能一遍一遍小心试探着,去寻他真正的心思,譬如昨日轻他扯入怀的动作。昨夜他对着窗外明月辗转反侧,决定第二日清晨与侠士当面说个清楚。然而事与愿违,杨逸飞在敲侠士房门时始终得不到回应,心中一急径直撞开了门——屋中已是空无一人,侠士如人间蒸发一般,什么痕迹都未曾留下。
杨逸飞从未经历过这种彻底的挫败,甚至没有意识到,在面对侠士有关的事情时,他已然失了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颓然站立许久,他又忽地想起来什么去寻了昨夜值守的守卫,听说侠士与周宋谈话到很晚,道了谢后转身直奔商会大厅,便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他只说他‘应该离开了’,并未告诉我其他。”周宋昨晚和侠士虽然共处一室,但二人只是对坐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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