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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惊叫引来了一丛丛火把,位于藩衍宅的康王府亮如白昼,烟光升腾,灼烧天空,那时候天还有最后一缕余光,没有夕阳,白而蓝,好像月亮酿成了无边无际的一滩。
乌珠没有立刻接受他的邀请,火把在他的眼睛里越积越多。
“真真!”
赵熹的笑容不改,仰着头,仿佛痴了似的看着他。
还不如叫他那个女真名呢。因为“萨那罕”听起来古怪,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这里是康王府,谁会不知道他的道号凝真?
果然,这话一出,哪怕是后来的,没有听见赵熹和他打招呼的人,也在此刻默默退后了一步。
紧接着,乌珠又发问,声音朗朗:“我来,你开心吗?”
赵熹正要回答一句什么,可耳边忽然响起“咻”的一声。
一支羽箭穿过火光,燎向云际,目标直指墙上的乌珠。
在听到到箭破空的风声时,赵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因为从箭的轨迹来看,根本中不了。
果然,箭潦潦草草擦破了乌珠的外袍,就掉到墙外去了。
“九哥!”住在隔壁的赵烁拎弓奔入,身后带着数个武士,一把将他拽到身后,又命令道,“——拿下!”
霎时间武士齐齐张弓。
乌珠死了,麻烦就大了!
赵熹回过神来,大喊道:“七哥不要!我认识他,我们闹着玩的!”
赵烁没想到会被他阻止,十分惊异:“你怎么认识这种人?”
乌珠在墙上,闲适地支起一条腿,面对着墙下的数张大弓,他咧开嘴笑了,火上浇油:“真真,这是你哥哥吗?他的箭术不如你,力气和准头都是。”
所以,箭射过来的时候,他躲也没躲。
赵熹拽住赵烁的手,强自平静:“我七哥以为我家里进了强人,关心则乱,放在平时你早被射落下来,还不谢他饶你一命?”在真正的兄长面前,他免去了从前的称呼:“咱们两国欲成和议,郎君作为使者来通好——”
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藩衍宅就在汴梁核心地带,要说乌珠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谁也不信,再加上赵煊今天和他说了完颜宗望又要求一名亲王前去军营当人质和议的事,两国应该是有通使往来的。乌珠应该是以使者的身份来到汴梁,因此才这样横行无忌。
可他来汴梁干什么?
他是金国的皇子,现在金国强,宋朝弱,哪有需要他来的道理?
“谁告诉你我是使者?”
千呼万唤,他终于跳下来,赵熹的王府外墙有一丈高,将近两层楼,棕袍上的烫金团纹被火光照了照,他就来到了赵熹面前。
所有人又悄无声息地退开一点。
“我只是来接你的。”
火光在风中摇曳,赵熹听见自己的声音对赵烁说:“七哥,你看,我们真认识。”
弓弦刮过赵烁的衣袍,也许他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金国人,跟和议有关,堂而皇之地冲进国朝亲王的府居源于开封府的默许甚至带路,一种罕见的羞怒冲上了他的脸颊。
他同母哥哥赵炳还在金营,被扣留着不可以回来;而金国人却能肆无忌惮地出入他们的宅邸,赵熹笑脸相迎显然没有错,谁也不能破坏和议,因为谁也抵挡不了金人的铁蹄。
可他心里不舒服,语气冷硬:“原来是这样,你们认识。”他看向面前这个几乎有两个月没见的弟弟,赵熹又瘦回了原来的样子,可他却觉得有点陌生,这种变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仍然走动,交换礼物和消息,赵熹吃到好吃的菜仍然会打包过来给他一份,有一天他在楼上吹箫,康王府就散过来一阵琴音。
不知道说什么,他从赵熹手里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跟他告别:“我先走了。”
赵熹目送他离去,身体却没有动,比起赵烁,他有一个更难缠的人要应付。
乌珠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梅花汤饼呢?”
也许是拍的时候声音闷响,他意识到赵熹穿了非常多的衣服,当然这是一望即知的:幞头、抹额、围脖,连双手都紧紧缩在袖中,仿佛受不了一点风:“你穿得好多,像只大白熊!”
冷风吹僵赵熹的脸颊,乌珠走近他,那一张英俊的,带点少年气的脸庞缓缓放大,赵熹忽然开始难受、委屈,那种情绪如同洪水一样漫上来,他为什么要穿这么多?因为他生完孩子不到一个月!他为什么要冒着风雪去跪拜、哭泣,还要在这里应付这个、这个——
他什么都不知道。赵熹想,而且,我也不要让他知道。
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因为久站以后,赵熹的盆骨泛出一种痛胀感:“没了。”
乌珠没反应过来:“什么没了?”
赵熹说:“你的梅花汤饼。”他扬一扬头,语调轻快:“因为你刚刚跳下来的时候踩脏了我的墙。”
乌珠大呼冤枉:“我跳下来的时候如果不踩一下墙借力,会摔倒的。而且!”他抢来侍从手上的火把,让赵熹看清楚他的袖子:“你哥弄的。”
赵熹抬手摸一摸他胳膊上的那一道裂缝,外袍的衣料破了一点点,乌珠得意发问:“这件衣服漂亮吗?”
火光摇曳过他衣服上的烨烨金纹,袍上的犀带也被衬出光彩。
赵熹盯着他半晌,笑开:“漂亮也不行。不把墙擦干净,我是不会给你饭吃的。”他转向侍从:“给他一块布,一桶水,让他把墙擦干净,才许来见我。”
下体已经从疼痛变成麻痒,一切都在恢复,他还那样年轻,可以忍着痒和痛意迈出轻盈步伐。抬步上阶,回廊九曲,隔着朱漆与树枝,他回头看了乌珠一眼,消失在走廊深处,去了内院。
外面声势那么大,内院早就听到了动静,余容点了几十个人护在赵熹的寝阁门口,韦氏和她待在一起,显然是准备如有不测立刻逃命的架势:“出什么事了?”
赵熹说:“把她们抱回原来的阁子,我房间里一应用品全部清走。”
没有问为什么,余容领命而去。没足月的小孩子金贵,一点风也见不得,赵熹只见到两个襁褓,一个红的一个黄的,从余容和另一个侍女的怀抱里漏出一点颜色。
他没有动,伫立原地,思索起乌珠的话。
“我是来接你的。”
我知道你要再次出使,特地来找你,跟着你一起北上,保证你安全抵达金营。
可按照赵煊的吩咐,他要在中途逃跑。现在乌珠跟着他怎么办?乌珠和他交往颇深,为人心思难测,若在到达相州之前让他发觉自己逃跑的意图,传信回去调动军马,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去金营了。因为赵煊的主要方向还是议和,赵熹在半路上逃跑是个人行为,他是“不知情”的。
赵熹不能再去金营。
这一次和第一次不一样,现在去金营就是白白送死,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到汴梁?赵炳已经在那里快一年了,赵煊派人去接,金国就是不还,谁能把它怎么办?实打实论起身份,他和赵炳都是赵煊的弟弟,另一个人质蔡候是赵煊同母妹妹的夫婿,可赵煊恨蔡家入骨,最不缺的就是弟弟。
他不能让乌珠发觉他想逃跑的意图,他必须要让乌珠觉得,他非常、非常、非常想要去金营。
他为什么会想要去金营?
当然是因为——
他爱着乌珠。
已经冷透的梅花汤饼上泛着一层白腻油脂。呼噜呼噜,乌珠在擦干净墙以后获得了食物。
喝汤的声音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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