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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陈家人,可真是会骗人。

或许她也可能是陈家人,毕竟她惯会把随处泼洒的热情说得珍贵无比。好似这份热情,只给过他一人。

可阿姒失了忆,因为过去的事与她计较实在不厚道。

况且过去的事原本也不算大事,只是因为现在对她上了心,那些事才能进入他心里大肆作威作福。

这类老陈醋向来只能独饮,真说出来倒显得不豁达。

晏书珩轻晃杯盏,无奈笑笑。

人影交错,丝竹声声。

这是晏书珩回建康后第一次现身宴席中,也是他升至中书令后的头次,前来赴宴的贵客们不免前来庆贺。

青年温和有礼,无论是谁来交谈敬酒,都谦逊地与之共饮。一场宴席下来,博得众权贵不少好感,也饮了不少酒,好在他酒量尚可。

酒终人散时,晏书珩起身,目光散漫,颀长身形亦稍显慵懒。

本已走到廊下,却又忽然顿住。

廊下候着的仆婢忙问道:“长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晏书珩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他折过身,径直往正厅的方向走回。厅内,众多仆从正在收拾残羹冷炙,管事的人见他折返,忙上前。

“长公子可是忘了东西?”

晏书珩笑笑,笑容里有着颇多无奈,像是认栽了一般。

他目光在厅内逡巡一番:“陈氏送来的三春寒,可还有剩余?”

管事的犹记得长公子一杯接着一杯独饮的情形,忙道:“有!还余五六坛,小的这就让人送去您院中!”

晏书珩温和颔首:“不必送去院中,我有事要出府去见一个人,命人直接搬去我的马车上吧。”

管事的忙招呼仆从搬酒。

晏书珩走出几步后,又嘱咐:“不必多拿,两坛即可。”

他转过身,管事的以为他还有事要嘱咐,却只听到青年低声自语:“以免喝多了,她又要发酒疯,

“这人当真是可恨至极。”

管事的琢磨着青年的语气,觉得真是耐人寻味:长公子脾气好是晏府公认的,难得见他说一个人可恨。

可明明说着恼人,却还不忘体贴地给那人带酒。

这感情可真复杂又深刻啊!

今夜月色正明,一行人马在石板路上拖下长长的影子。

晏书珩靠在车壁上,身上已换了身崭新的衣袍。他不讨厌杯盏和酒壶中溢出的酒味,但不喜闻衣物上残存的酒味,更想到她或许未睡,若直接回去撞上她,恐会熏着她。因此回别院前,晏书珩特地沐浴更衣。

车内燃着香炉,香熏似晨雾,无声无息渗入衣料之中。

抵达后,晏书珩直接回了小竹园。月下的竹园安静祥和,并未因他数日的缺席而有何不圆满。

郑婶见他回来,欣然迎上来:“长公子,娘子还在沐浴。”

晏书珩将那坛酒递给郑婶:“酒温一温,另备几个小菜和点心,小菜清淡些的,点心要芙蓉糕。罢了,如今已入夜,她太贪嘴,芙蓉糕且去了。”

郑婶应了下来,趁着这空当,偷偷看了青年一眼。

今夜的长公子,有些奇怪。

郑婶走后,青年又问竹鸢:“我不在这几日她过得可还好,身子可有异常?饮食起居如何。”

竹鸢将阿姒这些日子每日作甚、甚至食欲如何,睡得可踏实都细细说来,末了又心虚道:“只是前夜送来芙蓉糕时,婢子一个不留神,娘子多吃了两块,有些积食,但很快便无碍了。婢子下次会多加留意的。”

“无碍,”晏书珩低低笑了。

“你们看不住她的。”

话虽是笑着说的,但竹鸢除去听出宠溺外,却还听出些怅然。

长公子今日似有些清冷沉郁。

晏书珩入了屋,在窗前竹椅上落座。环顾一圈,才发觉屋内添了些小摆设,较之走前有不少变化。

青年无奈地笑笑。他以为自己不在时,竹园因少了个要紧的人而一片冷清,不料反倒更添些人气。

没有他,她仍怡然自得。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她能过得很好。

低头一看,凭几上还摆着编得相当蹩脚的两个平安结。

晏书珩拈起那两枚绳结放在眼前细细地看,这绝不是郑婶和竹鸢该有的手艺,是谁编制的不言而喻。

是摸索着编的,还是……

她能看得见了?

且刻意瞒着竹园和郑婶。

晏书珩把两枚绳结攥在掌心,略显粗糙的纹路清晰地印在手心。

掀帘声传来,他抬眼望去,是阿姒掀起浴房毡帘。

晏书珩手指在膝上轻点,懒散的目光影子般落在毡帘上。

看到那张芙蓉面时,明明只分别数日,可他心口却陡然一跳,好似久别重逢。女郎白皙的面颊被热气熏得泛出微微的红,像将将出果的樱桃。她怕水弄湿头发,将一头乌发挽起,用布巾裹住,细细的脖颈露了出来,晏书珩能清晰瞧见她被泡红的耳垂。

他的目光紧紧摄住她双眼。

阿姒看了过来。

晏书珩长指顿在半空。

但她很快错开目光,两眼茫茫然,不似复明的模样。

阿姒一手掀起竹帘,一手扒在门框上,偏着脑袋侧耳细听,好像从洞中探出头留意周遭的小狐狸。

晏书珩还记得自己对她的约定,正要开口,可目光落在阿姒身上时,刚到嘴边的话顿时忘了出口。

阿姒竟只披了一件上衫。

雪色上衫格外宽大,只堪堪遮到她膝上半尺、腿&039;根处。

晏书珩呼吸漏了一瞬。

那是,他的寝衣。

新裁好的衣衫是死物, 谁穿都无甚差别。但乡间巫士常用一个人穿过的衣物来为其招魂,可见人们对穿过的衣物总会特殊看待。好似这件衣裳一旦沾了身,便会从自个身上分走几缕神魄。

如今晏书珩看着自己的贴身衣物套在心仪的女郎身上,好似一道绳结, 把两人绑在一处。难以言喻的暧昧像一股温暖柔软的流泉般, 慢慢淌过心上。

若是在往日, 即便知道她看不见, 他也会君子地错开目光。

但今日晏书珩没有。

他毫不避讳地展露着对阿姒的欣赏,目光从她沾着湿发的面颊, 游移到玲珑的下巴, 再顺着微红的颈侧和耳垂往下, 最后停落在踩着木屐的双足。

沾水的木屐易打滑,为了脚下平稳,阿姒脚趾像爬山虎藤蔓攀在墙上的细丝,紧紧蜷着贴在木屐上。

像平日的她一样, 煞是惹人怜爱。

晏书珩垂着眼,视线追随着那小巧的足趾, 从净房门口游移到床榻前,末了在距他前方一丈处停下。

屋内炭火很旺,阿姒身上残存着从浴桶中带出来的热意, 即便只穿一件薄薄的寝衣,也未感到很冷。

此刻她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午歇时,她出现了复明的错觉,那错觉十分真切。但越是这种时候,对于能否顺利复明, 阿姒心里越没底。

为了将来不被希望落空的失落折磨,她选择事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过去数月里, 她衣食住行都有人照料,哪怕是流落在山寨里时,也有夫君在身侧悉心照料。因此今夜阿姒突发奇想,尝试着凡事亲力亲为。这样也可以驱散部分不安——即便真的不能复明,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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